3个月能赚上百万，“下一个大咖就是你”?

速豹新闻网·山东商报记者 宗兆洋

 

上课的时候，讲师会给我们讲例子，一个代理商用了40多款网贷软件借款，签约董事后，3个月就赚了上百万，买房买车。”

 

2019年5月份，李立加盟了“牛蒡大王”，同年7月份，她通过网贷，背负高额利息，借来20万，从“总代”升为“董事”，10月份，她发现产品根本卖不出去，只能靠拉代理挣钱，才知道自己进了“传销”。

 

一天就要还214元的利息和本金，而她称自己也因吃牛蒡双蛋白导致不孕，丈夫承受不住压力，与她离婚。长达一年的维权无果，李立认为自己“没救了”。

河北的王晨同年加入“牛蒡大王”，她也称怀孕期间服用牛蒡双蛋白，导致早产。

 

江苏的荀翠荣出示相关病历，称自己长期食用牛蒡双蛋白和牛蒡茶餐，导致宫颈癌。

 

广西的宋璐抵押了父母的房产，借款32万升级董事。发现被骗后，维权无果，被告知自己也是传销组织成员，涉嫌违法犯罪。今年6月份，割腕自杀未遂，后得知患重度抑郁症，被父母送进医院治疗。

 

黑龙江人张叶为了缴纳成为“董事”的16万元，将房子卖掉，至今一家六口在外租房打工还债。

 

2020年4月份，由林志颖、郭富城、柳岩联手代言的品牌“牛蒡大王”正式宣告“失联”。涉及资金上亿、人数过万，背后上千个家庭支离破碎，背上巨额贷款、离异、家暴、自杀未遂……在上百个牛蒡大王维权群里，这样的故事一直在上演。

 

位于哈尔滨的太阳联盟办公地已经人去楼空

 

人去楼空

 

11月19日，哈尔滨迎来今年的第一场雪，积雪及膝，马毛猬磔，陈宇一行四人仍然决定前往“太阳联盟”所在群力第六大道丽江路2406号。

 

“2018年的时候，代理商们为了跟陈思合影，排满了这条街，甚至有一天，排到最后的代理等了整整4个小时。”陈宇裹了一下衣服指着风雪里看不清的街道那头说。四人都是牛蒡大王太阳联盟的董事级加盟商，四人借款先后投资近80万，至今一无所有。

 

哈尔滨当地的“代理商”告诉速豹新闻网·山东商报记者，从2020年3月底，太阳联盟的办公地点已经“人去楼空”。

 

天眼查显示，深圳牛蒡胜美生物科技有限公司(以下简称“牛蒡胜美公司”)成立于2019年5月16日，注册资本1000万元，公司100%持股的大股东、法定代表人、执行董事均为曾小平。虽然工商注册信息并无体现，但据了解，牛蒡胜美公司幕后的实际控制人和操盘手为原“摩能国际公司”旗下运营团队“太阳联盟”的“总裁”陈思。

 

2018年11月，“摩能国际公司” 因旗下的“闺蜜MALL”涉嫌传销，被山东枣庄警方查处；2019年8月，“摩能国际”传销案一审宣判，公司主要负责人被判处缓刑并被要求退还非法所得6329万元，而此案前后冻结资金高达7个亿。此案后，“摩能国际”被注销。旗下账号悉数被冻结，而旗下品牌也遭受信任危机，纷纷脱离，而陈思就是其一。

 

在“摩能国际”被查处后，陈思带领“太阳联盟”团队重新创立了牛蒡胜美公司，并在此后短短数月时间里，接连推出了“牛蒡大王”品牌及其三款主打产品：绿色呼吸牛蒡茶、、牛蒡茶餐、牛蒡双蛋白营养餐。

 

借助于在摩能国际积累的“推广经验”及众多明星的“站台背书”，牛蒡大王一度吸引了大量代理商加盟。然后好景不长，牛蒡大王很快遭到了代理商及消费者的大量投诉维权，而被投诉的焦点仍与“摩能国际”如出一辙——涉嫌传销、虚假宣传。

 

2020年4月份10日，由林志颖、郭富城、柳岩三大明星联手代言的品牌“牛蒡大王”正式宣告“失联”：据深圳市市场监管局官方微博公告称，该局收到网友关于“深圳牛蒡胜美生物科技有限公司”涉嫌传销及虚假宣传的反映，经现场核查，该公司已不在其注册地址经营，法定代表人曾小平暂无法取得联系，市场监管部门已将该公司载入经营异常名录，同时将相关线索移交公安部门进一步查处。

 

哈尔滨警方在今年8月18日立案，负责2019年5月16日之前牛蒡茶代理商受损情况，深圳警方负责之后的受损情况调查。多名“代理商”称，至今还未有结果。

 

陈宇告诉速豹新闻网·山东商报记者，她加入63个维权群，人最少的维权群有两百多人，人多的满员500人。

 

代理商的货物大量积压，根本卖不出去

 

巨额利息

 

2018年5月份，陈宇在微信朋友圈看到，有人在卖牛蒡茶，于是她拨打了咨询电话。“当时我爱人生病住院，当时陈思的助理告诉我，牛蒡茶可以防癌，我就买了两盒。”

 

她购买两盒牛蒡茶后，这名助理告诉陈宇，可以做微商创业挣钱。陈宇在网上搜索见到了“太阳联盟”陈思发布的招商广告，只需一部手机就能做公司的代理，月入万元以上，而且公司有送精准客源，帮助成交的运营模式，产品有美容、减肥、瘦身、调理亚健康、降三高等功效。多名“代理商”称，在2018年，牛蒡大王的广告铺天盖地。

 

陈思的助理将陈宇拉进了新人群，每天上课，课程名字叫“新人回家课”。“一个群满满的500人，课程内容就是告诉你，做微商很挣钱，讲了很多案例，让我最动心的是，承诺送流量，并且是明星代言，大公司生产。”

 

7月份，陈宇在陈思助理的帮助下，第一次办理了信用卡，并刷了一万九千元，从“会员”升为“总代”。

 

所谓的精准流量，就是和陈宇当初一样，这些看到他们的广告，加了代理微信的人，被他们称作“精准流量”，并且这些流量也不是送的，是每一条要花30—50元不等的价格去购买。但陈宇称，这些客户有的微信根本加不上，有的只是询问，根本就没有人去关心你的货卖得出去还是卖不出去。

 

在陈宇提出质疑后，她又被拉进了另一个微信群，同样是每天上课，课程名字叫“下一个大咖就是你”。

 

她告诉速豹新闻网·山东商报记者，在上课时，讲师的PPT中提到了多款网贷软件，并举例有多个代理商从网贷软件中借款，最后致富的故事。“说是有一个代理商用了40多款网贷软件借款，签约董事后，3个月就赚了上百万，买房买车。”

 

2018年12月份，陈宇通过5款网贷软件借到了18万元，从“总代”成为“董事”。而这之后陈宇发现购买的“流量”与其他代理出现重复，并且长达半年的时间，自己未能卖出一款产品。

 

此后，陈宇向上级代理商要求退钱，未果。她便背上了将近20万元的贷款，而丈夫却一直不知道。两人一年的收入不到8万元，现在一年利息将近4万元。

 

速豹新闻网·山东商报记者采访了几十名代理商，经历如出一辙。投入最高的一名河南代理商，投资近百万。“太多的家破人亡了，什么悲剧都有，看维权群的讲述就跟苦情剧一样。”陈宇说，大多数的代理商都是宝妈或没有工作的人，这笔钱关乎“生死”。

 

五级分销

 

诸多代理商表示，他们加入牛蒡茶是因为送“精准流量”，这种送精准流量属于“傻瓜式营销”，哈尔滨代理商赵青表示：“投了18000元加入牛蒡大王做总代，上线一直让她背话术，期间我没有任何收入，除了喊口号，接下来就是陈思总裁讲课，陈思在群里发语音讲到，让总代通过公司送的流量客源变得更赚钱之类的激进话术。”

 

“要想得到精准客户必须在朋友圈发15条牛蒡茶广告，但是陈思发给的陌生人名片，有的人无法通过，以致于最后我再也没有接到流量客源，甚至还被踢出原先讲课的群。”赵青说。

 

赵青告诉速豹新闻网·山东商报记者，“总代”和“董事”拿货的价格不同，拿到的流量也不同，另外想要享受所在级别的优惠和流量就要不断地往总部预存货款。“你必须要不断的向公司交钱，也就说所谓的预存货款，你的上级才会给你流量，你才能不断地尝试。”

 

多位代理商说，销售失败后，上级代理商会告知你，是方式不对，并开始不断上课，而代理商就以为下一个肯定能卖出去，便不断地重复这个“受骗”过程。

 

速豹新闻网·山东商报记者了解到，太阳联盟销售牛蒡茶采用五级分销的模式，即“VIP”“总代”“董事”“团队长”“操盘手”。每一个团队由“联盟”和“战队”组成，一个操盘手为一个“联盟”，下辖若干个团队长，一个团队长为一个战队。

 

每一个级别都需要缴纳不同的升级费，并且向公司预存的货款都不同。多名代理商表示，产品超出市场正常价格，根本卖不出去，只有不停地拉人进入当代理才能维持一定的收入，发展的下线越多，那么自己赚钱就越多，这就是他们所谓的“创业”。共同的问题就是绿色呼吸牛蒡茶与牛蒡大王囤货严重，退货退款难，部分代理商出现负债累累的现象。

 

速豹新闻网·山东商报记者调查发现，受骗的是大都是操盘手以下级别的，维权的大多是董事级别。赵青说，自己的团队长也被骗上百万，家里的货堆积如山都已经过期，但未选择维权。

 

2019年7月，就曾有人曝光了牛蒡茶“骗局”，其中“绿色呼吸牛蒡茶”与“牛蒡大王”均是由一位90后的创业者陈思负责运营销售，陈思也是“太阳联盟”创始人，拥有上百万粉丝的“超级网红”，在宣传资料中，她自称哈尔滨中小型企业孵化中心带头人，2015年因为商业贡献突出被评为“黑龙江十大创业杰出人物”，操盘三个月，销售成绩过亿，被业内冠以“中国大健康产业第一微商大咖”之名。

 

曾有多家地方媒体报道：在新微商2.0时代大健康产业风口下，陈思带领的牛蒡茶“太阳联盟”团队屡次刷新行业销售奇迹，在成功实现“3小时在线成交1908万”“3小时在线成交4211万”“3小时在线成交1.2亿”后。今年4月下旬，太阳联盟再度发力，创下了“3小时在线成交1.84  亿”的行业纪录。

 

质量问题？

 

牛蒡大王包含三种产品：林志颖代言的绿色呼吸牛蒡茶、郭富城代言的牛蒡茶餐、柳岩代言的牛蒡双蛋白营养餐。

 

代理商积压的货物

 

据牛蒡大王代理商宣称，“绿色呼吸牛蒡茶”采用人工培植的新鲜牛蒡直根为原料，是在传统工艺基础上进行创新，运用先进的低温发酵和纯烘烤工艺精制而成的天然保健食品。而作为“保健食品”，牛蒡茶不仅可以排毒、调节人体平衡、预防癌症、降脂减肥、美容养颜、润肠、通便等功效，甚至还可以调节血糖血脂，降血压、降胆固醇、健脾胃，补肾壮阳，对糖尿病、类风湿、肥胖症、癌症有明显的效果。

 

虽然“绿色呼吸牛蒡茶”广泛宣传其产品神奇的保健功效，但速豹新闻网·山东商报记者在国家市场总局“保健食品类”并未查到“绿色呼吸牛蒡茶”及“牛蒡大王”的相关信息，而绿色呼吸牛蒡茶的外包装上也并无体现保健食品的“蓝帽子”标志。

 

值得注意的是，原卫生部曾在《关于进一步规范保健食品原料管理的通知》中明确表示，牛蒡子、牛蒡根属可用于保健食品的物品，仅限用于保健食品，如企业要将上述物质用于普通食品生产，应按照有关规定程序进行安全性评估，由卫生部依法做出是否准许的决定并予公告。

 

而依据国家相关法规，明星代言虚假广告主要承担民事责任和连带责任：《广告法》第三十八条：“广告代言人在广告中对商品、服务作推荐、证明，应当依据事实，符合本法和有关法律、行政法规规定，并不得为其未使用过的商品或者未接受过的服务作推荐证明。”

 

多名代理商称食用后，早产、不孕甚至癌症

 

11月20日，有至少20名代理商向速豹新闻网·山东商报记者表示，自己因食用“牛蒡大王”的产品患病。有至少6名代理商出示病历，称自己因食用牛蒡茶餐和牛蒡双蛋白营养餐导致早产、不孕，甚至癌症。

 

如何解困？

 

2019年11月22日，一则题为《天益食品(徐州)有限公司起诉深圳牛蒡胜美生物科技有限公司的公告》引起不少人注意。

 

该《公告》显示，近来，不断有自称是北京莱吉尔和深圳牛蒡胜美的经销商来到徐州，以维权之名围堵本公司，不仅严重干扰了本公司的正常生产秩序，更在徐州当地并经由互联网扩散而在全国全行业给本公司名誉带来严重损害，影响十分恶劣。经询问，事件起因是这些人员与北京莱吉尔和深圳牛蒡胜美之间存在售后问题及其他商业纠纷。

 

该《公告》称，北京莱吉尔和深圳牛蒡胜美系本公司商业客户，其与天益公司的关系仅限于本公司按双方合同和订单生产相关产品，北京莱吉尔和深圳牛蒡胜美作为委托方委托徐州天益为其代加工的产品的所有权分别属于北京莱吉尔和深圳牛蒡胜美，本公司仅对所生产的产品质量负责，北京莱吉尔和牛蒡胜美的一切业务活动概与本公司无关。

 

并且，北京莱吉尔和深圳牛蒡胜美与本公司的订单生产合同已经履行完毕，双方不再存在任何关系。

 

另外，柳岩代言的牛蒡大王双蛋白营养餐(以下简称营养餐)是深圳牛蒡胜美生物科技有限公司出品、并委托天益食品(徐州)有限公司生产的一个代加工产品，深圳牛蒡胜美生物科技有限公司是该产品的经营主体，天益食品仅负责按订单生产货品，与牛蒡项目市场运营无任何关联，该产品代加工订单早已结束，已经完全停止生产。

 

而郭富城代言的牛蒡大王牛蒡茶餐，不是委托天益食品(徐州)有限公司生产的，根据网上资料查询得知，牛蒡大王牛蒡茶餐是由国家杂粮工程技术研究中心专业研发，黑龙江吉禾集团生产的。

 

有多位代理商表示正在深圳维权，有代理商有自杀、喝毒药等过激行为，有人被深圳警方拘留。

 

11月9日，一位哈尔滨代理商提供了一段与哈尔滨公安局道里分局经侦科民警通话的录音，录音中，民警表示在查案时，发现有更多“受害者”，现在案情正在努力侦办中。11月23日，速豹新闻网·山东商报记者多次尝试联系该分局，未果。

 

11月23日13时58分，速豹新闻网·山东商报记者拨通深圳市场监督管理局公开办公电话，表明身份，说明来意，接听电话的工作人员称“稍等”，等待不到两分钟后，这名工作人员又表示，未到上班时间，14时后再打过来。

 

截至当天下午发稿，速豹新闻网·山东商报记者多次拨打该电话，均显示正在通话中。

（文中部分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