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人者欧某中，死了

山东商报·速豹新闻网记者 郑芷南 见习记者 郑晓彤

10月10日，台风“圆规”向福建逼近。家住福建莆田市秀屿区平海镇上林村的欧某中与年近九旬的母亲、三十多岁小儿子住在一处铁皮雨棚里。

当天下午，一份秀屿区的通报显示，平海镇上林村发生一起重大刑事案件，现场2人死亡、3人受伤。作案的嫌疑人，就是55岁的欧某中。

案件的起因，是欧某中因准备翻盖旧屋与邻居埋下的长达五年之久的矛盾。9月30日，福建省人民政府刚刚下发了“进一步强化农村建房安全管理”通知，明确指出“严防发生农村建房群死群伤事故”。

10月12日，秀屿区纪委、监委针对网友反映的基层干部不作为问题，启动调查程序，表示将依纪依法严肃处理。10 月 18日，欧某中于平海镇上林村附近一山洞拒捕并畏罪自杀，经送医院抢救无效死亡。

一场恶性案件，掀开了当地调查基层干部不作为的序幕。

欧某中其人

欧某中，55岁，福建省莆田市秀屿区平海镇上林村人，身高一米八，平日以卖鱼为生。

这个头发蓬松凌乱，皮肤黝黑的中年男子，在村民们口里是个“少言寡语”的人。

早些年，欧某中靠养殖海带挣了些钱。看着家里破败的瓦房，他就动了翻盖旧房的念头。起先，欧家前后院子、住着的瓦房加上菜地，有近四百多平的地，按照当时国家按人员计算建设平方的有关规定，欧某中家里能建一座一百五十平方米左右的新房。

“起初，姑父手里的钱是够买建材盖房子的。”欧某中的侄子说，但因为新房迟迟未能建起，“原材料的价格都涨起来了，再建房子，钱就不够用了。”

“前几年，他借了点钱，想再养海带赚点钱，但是赶上行情不好，钱没赚到，还欠了不少外债。”侄子说，海带养殖失利后，欧某中就开始贩鱼、卖鱼，“偶尔也跟着别人出海打短工，补贴家用。”

因新房难盖，欧某中郁郁寡欢，身体也出了不少问题，“连着几年都断断续续地在吃药。”欧某中的侄子表示。

在侄子印象里，欧某中待他们这些小辈“不错”。在他遇到难处时，欧某中都会把手头的事放下来帮忙。“姑父家兄弟三人，大哥因病去世，三弟做了上门女婿，所以老母亲一直也是姑父在奉养。”

漏顶雨棚与四层小楼

欧某中所在的上林村总面积4.79平方公里，依山靠海，与莆田湄洲岛隔海相望，村民原以捕鱼为生，现以养殖海带及龙须菜为主要经济收入，附近的渔民提起上林村的第一印象也是“那边的海直接靠着山。”

2017年，欧某中向当地政府申请了危房翻盖。房屋新建手续批出后，欧某中就将家中的旧房拆除，准备翻盖新房。

但让人没想到的是，这个新房一盖就是五年，“老房子推掉了……新房子不让盖……我盖房子是合法的。”欧某中在自己的微博中写道，自己拿到了一切的建房手续，但建房被拦了。

平海镇上林村村支书欧阳銮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欧某中建房过程中，与附近三家邻居产生划地纠纷，“起了多次冲突”。

五年来，欧某中多次请施工队来施工，但是多次被阻挠。村支书欧阳銮说，这五年村里他们曾多次介入调解，未果。

2017年，老房子倒了。欧某中在建新房的空地上，用钢架搭了个简易的雨棚，和母亲、儿子一起住了进去。棚顶上的篷布容易坏，“他家漏雨，下着雨，有时候要出来盖棚顶上的遮雨布。”同村的一位村民说。

而离铁皮雨棚，不足百米远的地方，是邻居家的独栋四层小楼。

午后2死3伤 他杀了人

10月9日，福建省气象局启动重大气象灾害（台风）Ⅳ级应急响应台风。五年来，华南最强台风“圆规”也在逼近，同日，秀屿区气象台发布大风黄色预警，“有8-9级的东北大风，请注意防范。”

10月10日欧某中房子上的铁皮也被吹走了。“刮风的时候，家里好像只有老太太一个人。”邻居称，风停了，欧某中就去寻找被刮走的铁皮。铁皮掉在了邻居家的菜地里，压坏了邻居家的菜。

村民说，欧某中去菜地里捡铁皮的时候，邻居与他起了争执。

下午1点，欧某中拿着砍柴刀，走进了邻居的独栋小楼。这个平常少言寡语的55岁中年男子，“疯了，见人就砍。”

一场血案发生了。

邻居一家祖孙四代人，2死3伤，其中最小受害者十岁。10月10日这天，台风中，这个中年男人，持刀冲进了邻居家，用最不应该的方式来“解决”这场纠纷，也给自己的人生画上了句号。从杀人到畏罪自杀，欧某中家的雨棚依然还在。

“村里来了好多警察……听说欧某中杀人跑了。”住在欧某中家附近的一位村民说，这是大家谁都没想到的事。

命案发生当晚，莆田市公安局发布协查通报，秀屿区平海镇上林村发生一起重大刑事案件。平海镇上林村村民欧某中有重大作案嫌疑，“体型偏瘦，身穿白色短袖上衣、黑色五分裤，可能持有凶器”没错，这里的欧某中就是欧某中，他被通缉了。

一场全城追捕就此展开。

村民说，村里贴了悬赏通告。

案发8天，10月18日下午，当地发布通报：2021年10月10日13时51分，莆田市秀屿区平海镇上林村发生一起故意杀人案件。案发后，市、区两级公安机关启动命案侦破机制，在上级公安机关的指导下，迅速展开现场勘查、调查取证和案犯抓捕等工作。

10月18日15 时许，在公安、武警围捕下，犯罪嫌疑人欧某中于平海镇上林村附近一山洞拒捕并畏罪自杀，经送医院抢救无效死亡。经初步查明，犯罪嫌疑人欧某中(男，55岁，平海镇上林村人)因建房用地纠纷，持刀对受害人欧某九等实施故意伤害，造成二死三伤，伤者经及时救治，暂无生命危险。

目前，案件正在进一步侦办中。

曾在网上求助

早在惨案发生前，杀人者欧某中就与受害者一家有着“解不开的结”。

从2017年至今，能在网络上能检索到的欧某中公开求助说明有五份。其中一份，是欧某中今年的5月28日发在微博发的一份向莆田市长的公开求助：……我上有老母亲89岁了，五年来一家几代人无家可归，无处栖身，很多次向多级各部门求助无果，特向市长求助……

为了求助，欧某中换了一部价值600元的红米智能手机。发送求助信息时，欧某中把名字写成了——欧全中。

后来欧某中学会了微博提问，并开通了微博会员，每条信息里都会加一句，“提问里的回答红包我一定会发，请大家放心，也求大家帮帮我。”

事发后，人们在欧某中的铁皮雨棚中发现了一个香烟盒。烟盒上密密麻麻地记满了有关部门、领导和不少媒体的联系电话。

邻居签字才能盖房

“他老房子不是他爹就是他爷爷建的，宅基地本来就是他们家的。”同村邻居称，欧某中对自家房屋进行旧房新建，是取得了合法手续的。据了解，2017年欧某中拿到新建房屋的合法手续。

2020年8月，莆田市人民政府发布《关于进一步规范农村宅基地和建房管理的通知》，明确了相关事项：村委会对宅基地申请对象申请资格条件进行审议时，重点审查申请对象的资格条件是否符合规定要求，提交材料是否真实有效，拟用地位置、用地面积是否符合规定要求。其中还规定，有无影响相邻权利人利益，旧宅处置方式等。

“欧某中的手续应该是全的，但我们这里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就是自建房屋必须获得邻居签字。村委会审查和政府批准，都要看这个。”上林村的一位村民接受媒体采访时说，之所以有这样不成文的“土政策”，就是为了避免因建房占地边界问题引起邻里纠纷。但欧某中邻居似乎并没有达成共识，一直存在纠纷，“至于到底有没有影响邻居利益，我们大家都是说不清的。”

在同村人的印象里，欧某中的房子“难盖得很”。邻居为了阻止欧某中建房子，甚至还打了欧某中的妻子。“欧某中没帮忙，两口子还为这事闹过离婚。”

欧某中的侄子回忆，自己劝说过欧某中，欧某中也找了中间人协商，但直至案发，双方并没有达成一个有效的协议，“房子盖不了。”

邻居不同意就盖不了房，这应该是这个中年男人遇到的“一个过不去的坎”。

被掀起的一角

目光回到欧某中公开求助的截图被曝出的那晚。舆论迅速发酵，在关注欧某中杀人外，似乎五年未建成的新房，也成了事件的焦点。

“一个房子，为什么五年了都没有盖成？”“邻居阻拦建房没人管吗？”网友们也向当地的基层干部提问。10月12日，一位当地网友爆料：“去年已经发生一起了，也是秀屿区的，也是邻居纠纷，一死一伤。”

10月12日，秀屿区人民政府新闻办公室发文表示，针对网友反映的基层干部不作为问题，秀屿区纪委、监委已启动调查程序，将依纪依法严肃处理。

同日，福建省人民政府网站刊发《福建省人民政府办公厅关于进一步强化农村建房安全管理的通知》，通知中提到保障农民合法建房需求，严防发生农村建房群死群伤事故。

10月15日，一位网友在“福建发声”的评论区，留下了这样一句话：“欧某中这些年为什么会盖不了房子，我不知道。我知道的是这件事以后，他们那个地区的再盖房，应该会容易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