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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百万人次报名,强基计划能培养出拔尖人才吗?

2024-06-24 10:12:03  大字体 小字体 扫码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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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6月,首届“强基计划”学生迎来毕业季。全国范围内,首届招收的强基生共6000多名。但由于2020年是“强基元年”,不少学生、高中老师乃至大学招办的思维还停留在自主招生“降分录取”的时代,对政策理解有一定偏差;更关键的是,多数学生很难在高中阶段确定未来的学术志向。

目前,“强基计划”已落地四年,试点高校从最初的36所扩大到39所,覆盖了所有原“985”大学。2024年,“强基计划”报名热度再次高涨,约92万人次挤进这一赛道。四年来,试点校围绕“强基计划”展开各种教育改革尝试。但记者发现,不同高校的实践效果差异不小。北京大学教育学院研究员卢晓东指出,“强基”四年,需要对整套制度有更深入的思考:如何在遵循拔尖人才成长规律的基础上,实现制度稳定性与学生自由发展的统一?基础学科拔尖创新人才的培养该何去何从?

“宁愿多留白,绝对不超载”

由于“强基计划”面向培养基础学科拔尖人才的高远目标,各高校制定培养方案时,普遍“上难度和强度”,尤其重视对数理基础的强化。记者查阅不同高校的培养方案发现,很多理科强基班都要求必修与数学专业难度接近的数学课,也有学校采用“荣誉课程”(一种要求更严格的高阶课程)的方式。但多位学生表示,一些学校在规划培养方案时缺乏充分论证,忽视了学生个体间的差异。

清华大学教育研究院长聘副教授阎琨课题组还发现,试点高校大多采用“3+1+X”的贯通培养模式,学生要在本科阶段同时完成部分本研衔接课程。有试点高校对强基的本科毕业学分要求高达183分,170分以上者也不在少数;还有试点高校要求强基学生大学四年完成12门本研衔接课程。

给拔尖人才赋予更具挑战性的课程,是国际上的常见做法,但在国内,由于学生选课的自由度不高,学分和绩点压力下,“过满”成为拔尖人才培养的通病。“如果只做加法,不做减法,学生就像水上的浮萍,根扎不进去,结果什么都做不好。”清华大学行健书院院长李俊峰表示。

“强基计划”刚推出时,李俊峰正担任清华大学教务处处长,深度参与了清华“强基计划”的整体设计;清华为强基生培养成立书院后,他也参与了行健书院具体培养方案的制定,该书院培养理工衔接的人才。当时,他反复强调一个原则:宁愿多留白,绝对不超载。“最初也有很多人担心,留白后学生都去玩游戏了怎么办?四年实践表明,我对学生的充分信任是对的。”

在行健书院,强基生们要学习“很虐”的数学分析课程,但学生第一学期的总学分只能选19学分,其他院系普遍在25—26分。“这是经过科学测算的。”李俊峰解释,经过调查发现,要想真正学懂“数分”,学生每周在课下至少要投入20—30小时,是上课时间的4倍,“学分再多一些,就没有时间思考和自由探索了”。

“留白”的目的,是让学生有充分时间满足好奇心,体验科研。张然是行健书院首届强基生,选择的理工衔接方向是“理论与应用力学+土木水利与海洋工程”。不上课的时间里,他从受力结构切入,研究古建筑修复。如果一座古亭子出现倾斜或柱体存在断裂,就需要重新加固亭柱与地面连接的部位,如何在不破坏结构完整性的基础上,探索出一种加固的方法,是他想实现的目标。

“这个过程,最大的收获是思维上的训练。和上课做题完全不同,我需要主动去想怎样解决一个问题,它没有标准答案,一切都要自己去探索。为此我尝试了很多种办法,不断试错和优化。”张然说。在这之后,他对创新有了新的理解:“专业知识反而不那么重要,更关键的是想法。”

在中国人民大学书院建设与管理中心副主任华建光看来,第一课堂主要为知识传授,教学形式有诸多限制,因此,拔尖学生培养的“关键战场”应在第二课堂,由导师引导学生参加学术项目和读书会,进行“学术实训”。“学生一定要看到实际研究是怎么回事,才能真正理解知识是怎么整合的。他会发现自己已有的知识和工具不够,逐渐形成一种再学习和自主探索的能力。”他解释道。

应转尽转?

直到2023年6月,所有关于转段的政策才尘埃落定。

转段,是“强基计划”的专有名词,指学生从本科顺利转入研究生阶段的学习,新叫法背后,体现出拔尖人才贯通化培养的应有之义。在多数强基试点校,转段的本质是通过保研实现人才的贯通化培养。

从2023年年底各高校陆续公布的转段结果看,首届强基生的整体转段比例在60%—90%,中国农业大学与大连理工大学的部分专业达到了100%,东南大学、四川大学与厦门大学等在90%之上,北大与清华的转段率约在70%,这是一组很亮眼的数据。但转段率真的是越高越好吗?

在转段政策落地前的几个月里,国内某顶尖高校的首届文科强基生穆轩一直处在焦虑中。他将这一过程形容为“三大会战”:2023年3月,学部称强基生不允许跨专业转段;4月,对转段专业又几乎全部放开,仅限制不能去经管类专业,同时明确强基生自带推免保研资格,转段和保研分开进行;到了6月初,靴子终于落地:专业放开的规定不变,但如果强基生要保研,就要和全校非强基生在“同一个池子”里公平竞争。

政策频繁变化背后,贯穿了两个关键问题:如何理解“本硕博贯通式培养”?谁更适合“贯通”?由于首届强基转段被各方高度关注,其结果直接影响到公众对“强基计划”的认知和未来招生,因此,多数高校希望“应转尽转”。但怎样理解这一原则,以及具体如何落实,成为核心难点。

2020年,教育部发布的《关于在部分高校开展基础学科招生改革试点工作的意见》中,对转段的表述是:“硕博阶段既可在本学科深造,也可探索学科交叉培养。”从结果来看,不同学校对其理解的差异较大。部分学校允许跨专业转段,给学生的选择范围很宽。记者注意到,一些工科强校对转段开放了很多工科专业,包括热门的人工智能、计算机等。

中国人民大学文学院副院长陈涛解释,对于人大古文字强基学生的转段,文学院曾反复考虑,最初准备开放文学院内部的所有专业,但他很快发现,不少学生对当代文学和外国文学更感兴趣。“国家希望培养古文字人才,最后大家都去研究鲁迅、乔伊斯或堂吉诃德了,这并不符合强基计划的培养目标。”最后,转段方向限制为与古文字“强相关”的方向。

陈涛的观点具有代表性。不少学校担心,一旦转段的专业方向放开,会出现把“强基计划”当跳板的学生,有违政策“突出基础学科支撑作用”的初衷,最后异化成人和政策的博弈。

此外,学院也有自己的打算。西北一所“双一流”大学的招办老师对《中国新闻周刊》说,在学校优质本科生源流失的背景下,强基专业所在学院都希望学生尽可能留在本院。因此,该校对强基生的转段要求一度很明确:仅限本专业。

赋予学生更大自主性

对拔尖人才培养而言,动态进出机制设计尤为关键。落实“强基计划”时,教育部提出,要建立科学化、多阶段的动态进出机制,对进入“强基计划”的学生进行综合考查、科学分流。但记者调查发现,很多学校的“动态进出”只在名义上存在,没有年审考核;在本科阶段的最终“出口”端,也就是转段考核上,设置的门槛也很低。

一位不愿具名的高校文科老师表示,其所在专业转段成功的第一届强基学生中,真正的“学术苗子”可能还不到一半,剩下的一半要么学术潜力不够,要么对所学专业没有兴趣。“我问他们,你不感兴趣怎么不主动退出‘强基计划’?他们说不敢,因为退出的惩罚是无法保研,待在强基至少还有学上。”

既要选拔出真正有学术兴趣和能力的学生,又要确保制度不沦为功利主义者的跳板,“强基计划”应当怎么做?华建光建议,动态进出的“阀门”可以考虑先严后松,对基础学科不感兴趣的学生尽早退出,“不要再让他们耗费三年”。

“拔尖人才的贯通式培养应该是金字塔形,从本科到硕士、博士,最终留下最适合的那部分学生。”陈涛说。

北京大学教育学院研究员卢晓东指出,缺乏流动性,是“强基计划”目前需要克服的一大障碍。卢晓东认为,把人才“禁锢”在本校,不仅会影响个体成长,也会出现学术上的近亲繁殖,使新鲜外部血液难以有效进入,造成学科乃至全校学术生态更加封闭,甚至会影响创新队伍的建设。“我们现在应思考的是,如何在有限范围内把更多自由还给学生。”

多位专家指出,希望“强基计划”在未来的探索中赋予学生更大自主性和灵活性,在现有制度上再进行优化和调整。教育部相关负责人也表示,要从教育、科技、人才一体推进的高度出发,进一步优化完善“强基计划”,更好地服务全面提高人才自主培养质量和支撑高水平科技自立自强。

来源 中国新闻周刊

速豹新闻网·山东商报编辑:王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