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度周刊】她记录下真实的鹤岗

日前，一条“女子逃离大城市去鹤岗全款1.5万元买房”的消息再次登上热搜。作为典型的资源枯竭型城市，鹤岗与煤息息相关，经历过热闹辉煌，也逐渐趋于落寞。因为低房价，鹤岗成了自带流量的热搜体质城市。

对于本地的年轻人来说，走出鹤岗可能意味着更广阔的天地，而对那些在外打拼，过着“风雨飘摇”日子的年轻人来说，鹤岗可能是都市梦外的“桃花源”。

纪录片导演秦潇越说，在鹤岗，她或许没能深入和那些购房者进行一次对话，但她发现，生活的选择有很多种，鹤岗只是其中一个缩影，“它的存在，其实可以让这个世界看起来更温暖一些。”

◎山东商报·速豹新闻网记者 孙倩

鹤岗的故事

煤矿枯竭，产业凋零，鹤岗这座原本曾辉煌的城市，如今再次因“低价白菜房”重上热搜。事实上，每隔一段时间，便有“年轻人逆向去鹤岗低价购房”的新闻出现，在新闻里，故事的主人公有着各自的经历。

这些颇具代表性的主人公背后，也许还有其他没被看见的“人生”，什么样的人会去鹤岗买房？这个城市有怎样的吸引力？

2021年中秋前夕，秦潇越一行三人，长途跋涉，终于到了鹤岗。“第一印象是便宜，打车从火车站到宾馆6元，三个人二百多元吃小串吃到撑。”秦潇越说，在鹤岗，五万元以下的房子不在少数，但十万八万的也有。不过她并没有把关注度放在房价上，她想记录的是，这些年轻人经历了什么样的事，会想到去这么遥远的北方城市。

“我想如果有一部影片把这些人真实地记录下来，可以让他们在镜头前展现心路历程，应该是比较有力量的影片。”但这次，她在自己的文章里写道，“一直以来，我觉得自己很擅长的就是非常自然地让拍摄对象在镜头前打开心扉，讲出内心的故事，但在鹤岗这个地方，我受到了很大的打击。”

鹤岗很小，彼此来往的人或许都相熟，秦潇越试图加入他们的“圈子”，进入了一个微信群，群里有人说，“到鹤岗来的，谁还不是有点故事的呀。”她想坐下来，和这些人聊天，但一个上百人的群，没有人接受她的拍摄邀约。

“我能理解，鹤岗的话题被炒了一遍又一遍，他们对试图挖掘自己过去的人，有着天然的抵御性。”秦潇越说，“我一直忽略了一个事实，他们来鹤岗最主要的一个诉求可能是‘隐居’，就是不想让人认识自己，知道自己过去的经历。”

鹤岗内外的故事还在继续，秦潇越用影片记录了自己的所见所闻。

真实地记录生活

一部关于鹤岗的纪录片，不到二十分钟，影片里，镜头延伸到了房屋、公园、马路、饭店、菜市场、矿坑等等，秦潇越记录了七八位与“鹤岗”有关的人物故事，有直播帮助粉丝买房的小豪哥、有定居在鹤岗的广东人康叔、本地探店博主小杨、美容师婷婷……

秦潇越用“随缘”来形容拍摄这部影片的过程，在未到达鹤岗前，他们只找到了两位受访对象，“我们是一片空白过去的，没有预设的心态，看到了什么就拍什么，可能拍完了，后面就不知道拍什么了。”

这里的生活，物价很低，压力也小，很容易获得幸福感，但也同样，有着气候寒冷，交通不便的缺点。

在某软件上，有身在国外的华人留言，以为鹤岗是穷乡僻壤，很不发达，甚至没有外卖，但没想到从影片来看，其实很繁华。事实上，这里有三甲医院，有超市，有双向八车道……秦潇越说，这里的夕阳很美，当车子的尾灯都亮起来，就像是一个车水马龙繁华的城市，“在我们国内来说，一个不到100万人口的城市是小城市，但放到外面的世界，其实是很大的。”

“可能这种繁华是意料之外的，所以更容易让大家印象深刻。”秦潇越说，她也有拍下破旧的地方，比如要烂尾的房子，被贴满广告的墙，但没有拍摄到不如意的生活，“我不想鼓吹大家去鹤岗买房，也不想刻意营造气氛，这部影片只是比较客观，也比较表面地去记录一下这些人眼里的鹤岗是什么样的。”

生活的过渡区

在北方一座遥远的小城，寒冷的空气中，烟筒冒着白烟，这里的人，遭遇过不同的故事，就像古龙的武侠小说，每个人都“身怀绝技”，隐居在边陲小镇里。有人用这样的比喻，形容过自己对鹤岗的看法。

秦潇越也不明白，为什么鹤岗成为这些城市中比较极端的一个。“可能是因为它很多东西都很极端，它在很北边，很冷，房价也很低。”2019年，在鹤岗，海员李海用五万元买了一套房子将这座城市推入了人们的视野里，此后形色各异的故事也没有停止。“其实这么多对鹤岗感兴趣的人，留下的可能没有几个，但我觉得这个不重要，反而看见了这个城市的包容姿态。你来，我们欢迎你，你走，我们也不阻拦。”

在她的纪录片里，一位男子坦露了自己的个人故事，他的妻子患了抑郁症，于是他决定搬到小城市，“她又天真又善良又好看，反而这种痛苦还在她这，一定要让她走出去，这个世界这么多的色彩，不能只沉浸在一种颜色里。”他觉得，这个城市很好，“谁也不认识谁。”

纪录片里，博主小豪哥说，来这边买房的人有两种情况，一种真的没钱，只买得起这里的房子，另外一种是有钱的，指望着说不定哪天房价就涨了。而来自广东的康叔说，他觉得因为没钱来这买房的人不多的，真正的原因可能是感情上面的问题，想换个环境生活，重新开始。

“所以那些遭遇了一些人生变故的人，其实不愿意在镜头面前展露自己，我们也没有拍到，也不便去挖掘。”秦潇越说，有时，鹤岗是受伤的人托底的地方。

人生的选择

今年上半年，秦潇越把这部纪录片传到了网上，但没想到，半年后，它走红于网络，她开玩笑说，不是她找到了流量密码，是流量找到了她。

最近，他们正在拍摄另一个系列纪录片，叫做《去哪安家》。她告诉记者，她觉得鹤岗是一个极端，她从上海去鹤岗的路上，看见中间有很多的城市乡村，比如二三线四五线城市可以选择，他们调研时发现，许多年轻人也去往了这些城市。

“有些年轻人的想法变了，他们不再像父辈一样要在某个城市落叶生根，一定要出人头地，更在意自己想要什么样的生活。”秦潇越觉得，这些年纪在三十岁左右的人，他们不追求面子，有自己的想法，跟真实生活有所妥协，所以，当他们想通这一点后，发现生活有很多种选择，去海南去威海去大理去许许多多如“鹤岗”一样的地方，过着“乌托邦”一样的生活。

国家有乡村振兴，就算在乡村，生活也越来越好，秦潇越觉得，大家的目光已经不再聚焦于某一座城市，而是在发生变化，“去鹤岗” 也只是万千生活的一点缩影。“三十岁左右的人，他的生活也许有真实受挫的经历，他做出了自己想要的人生规划。”

“有人说这种选择是一种认输，这个问题要看如何看待。”秦潇越觉得，人生的追求各有不同，不是所有人都适合在一线城市打拼奋斗，鹤岗的魔力也许就在于它能够承载大家的不顺利，“它的存在，其实可以让这个世界看起来更温暖一些。”

事实上，很多人来到这里不久，就走了，还有的人，通过网络委托中介买房，在还没有来过这个城市以前，又把房子卖掉了。纪录片里，静静夫妻就已经离开了鹤岗。

“这是我觉得鹤岗的另一个价值，它可以成为一个过渡的地方，来这里沉淀，再重新启航。”秦潇越说，就像一位受访者说的，最初，她以逃避的心态而来，过了一段时间发现这里的生活也不错，那些对生活原本的憧憬又慢慢长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