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东商报·速豹新闻网记者 郑芷南 郑晓彤
赵建明创作的鱼拓作品 图片均由受访者提供
晌午太阳高照,一阵咚咚的敲门声响起,通了个大夜的赵建明匆匆起床开了门,签收快递,关门落锁,放箱置鱼,一气呵成,“又来鱼了,今儿可又有得忙活了。”
选鱼、净鱼、调配颜料、固定鱼体、涂抹色彩、拓印……作为河北省张家口市涿鹿鱼拓非遗项目第四代代表性传承人的赵建明,从事鱼拓多年,从黑白拓片,到色彩斑斓、灵动不已的“新鱼拓”,他用别致的方式,让鱼儿们“跃”然纸上。
“我希望有朝一日,可以通过更多人的努力,绘成一部集祖国各大川河流域的土著鱼拓谱,让孩子们有一本可触可及的本土鱼百科全书。”赵建明告诉山东商报·速豹新闻网记者,从走上鱼拓这条路开始,他就认定了这将是他余生都要坚持的事。
夜里才拓鱼
午后,日头高照。一宿未眠的赵建明醒了醒神,长桌下新收到的未开箱的大鱼,让他顾不上吃饭。忙起来,赵建明总这样,一日两餐,少眠。
“昨晚上拓的鱼还没收尾呢,这眼下又来新的鱼了。”他说着,又收整起了桌上的纸笔小刷以及各式各样“奇奇怪怪”的拓印工具,镊子、塑料袋、牙签、海绵擦,一旁未完的“花尾唇脂”,做旧的宣纸上鱼目灵动、鳞片分明,栩栩如生。
作为涿鹿鱼拓非遗项目第四代代表性传承人的赵建明接触鱼拓已有近20年,从选材、清洗、固定、调色、上色到最后的拓印,每个环节赵建明都熟稔于心,鱼拓对于他而言,是喜好更是日常。
但对大多数的人而言,鱼拓却是一个相对陌生的词汇。
事实上,鱼拓最早出现于宋朝,当时的文人墨客在垂钓之余,会用墨汁或颜料将所钓之鱼拓印到纸上,用来记录实际尺寸并保留纪念,被称为“鱼折”或“胜负图”,历经千年传承和发展,渐渐被更名为“鱼拓”,“鱼拓不仅可以记录和展示不同种类鱼的身长、形状、颜色等体表特征,还可以结合诗书画印成为艺术品。”
赵建明告诉记者,当代的鱼拓较前人有了更大的发展,“在承袭前人用纸用墨和基本技法的基础上,当下的鱼拓还融入了西方油画等的色彩特征,像我的作品,除了拓印鱼身,背景也被列入了创作的一部分。”
对于鱼拓,赵建明有着自己的一份心得经验,“夜里湿度大,更适合做鱼拓,所以我多在夜里拓鱼,是个十足的夜猫子。”
走上这条路
做鱼拓之前,赵建明经营着自己的一份小买卖,平淡日子里为数不多的爱好便是钓鱼。“退伍之后,我就自己做活了,闲的时候才去钓鱼,做鱼拓之前,我就算是个爱钓鱼之人吧。”
2003年,赵建明意外在杂志上看到了鱼拓的作品,“鱼还能这样作画?”好奇心使然,赵建明做起了鱼拓,“起初,只觉得这是挺简单的一件事,不就是用纸拓印个鱼的形状嘛,但后来真正做起来了,我才发现,鱼拓并没有那么简单。”
从最开始的单纯拓,到追求更精细、更有型,再到如今的追求传神、意境。摸索中,赵建明渐渐成为了当地小有名气的鱼拓艺术家。2013年,自称“野路子”的赵建明走上了漫漫求师路,从河北到湖北,从山东到湖南,从哈尔滨到舟山,从北至南,足迹遍布大半个中国,“我那时候就一个念头,想把自己的鱼拓作品做得更好”。
“迈出这一步之前,我心里还是有些打鼓的,毕竟这是门老手艺,怕吃老师傅的闭门羹。”让赵建明没想到的是,这个圈子却有着一份额外的“包容”,“我遇到的老师傅们几乎都会倾囊相授,除了交流传授一些鱼拓的技法,还会对我的一些新奇想法做出指点和勘正。”
从师学习后,赵建明和他的作品有了“质”的改变,“不只是做得有型了,在色彩和鱼目等细节上,我拓印得更精细、更传神了,以往总觉得少点什么的地方,现在也慢慢丰满起来了。”
几年来,未有过科班学习经历的赵建明,从零开始,向老传承人学鱼拓,向国画学构图,向书法学落款,向油画学色彩,边做边学,边学边做,“以前我做的鱼拓是把鱼留在了纸面上,如今我却是用纸留住了鱼。”不少看过赵建明鱼拓作品的人都觉得,他让死去的鱼以另一种形式“新生”了。
孤僻的不是“我”
与谈及鱼拓时的侃侃而谈相比,往日里的赵建明显得有些沉默寡言。身边人也总说他不爱社交,“时间都用来闷在画室里拓鱼了。”
“如果没别的事,我真能从大年初一一直在画室里窝到大年三十,只要能让我拓鱼、有鱼拓。”交谈中,自诩“执拗”的赵建明对拓鱼有着显而易见的“痴狂”,两年多来,凌晨五点钟前,他基本就没有休息过,每日十余小时的拓鱼更是他的日常,“拓鱼是个细活,急不来的。”
“老师傅说:做鱼拓是要业精于勤的,圈内之所以鼓励新人,不设壁垒,是难有人坚持下来。鱼拓是需要沉下心,凝住气。而我呢,想要把它做好,做成为我一生所要坚持的事。”赵建明表示,对于鱼拓他从不怕吃苦,更不怕寂寞,“我总觉得我并不是一个孤僻的人,在做鱼拓的时候,我可是十足的‘乐天派’,爱说也爱笑,失败多少次,我都还会重来。”
今年44岁的赵建明,有三个孩子,如今,最小的孩子也已读到了小学5年级。“家里人也算支持,先前孩子们也都接触过鱼拓,但可惜的是他们都不太‘感冒’。”赵建明有些遗憾,在三个孩子的世界里,总有比枯燥的鱼拓更有意思的事。
在赵建明看来,过程繁复、枯燥的鱼拓,在每幅作品成型前却有着不一样的期待,“每幅作品你都要按照固定的流程去做,但在没有揭开那张纸之前,你永远不知道它将给你呈现一幅怎样的作品。”
与鱼有关的“百科书”
翻看赵建明的鱼拓作品,从数米的龙鱼,到三五厘米的麦穗鱼,或大或小的鱼,“如鱼犹在水”,朱砂的红鲤、墨色的花鲈、靛青的飞鱼,一幅幅跃然于绢布、宣纸之上,生动逼真,甚至有鱼鳞片在水中闪动的渐变美感。
“之前有人说我的鱼拓作品堪比相机拍照,但我觉得,形似并不是鱼拓的根本内涵,不管是色彩,还是那种肌理纹路,并不是摄影所能拍摄得出来的。”赵建明解释,鱼拓是介于绘画和摄影之间的,“是植根于中国古老的碑拓技艺的特殊呈现形式。”
如今,身在云南传授鱼拓技艺的赵建明,平日里除了授课还在做着一份特殊的努力——制作一本关于土著鱼类的拓本。
“算是给我们的孩子们留一份礼物吧。尽管这是一项庞大且复杂的工作,其中所耗费的人力物力可能并非我一人所能承受,但我还是将之作为我后半生的奋斗目标吧,哪怕是从一条河、一个流域开始,去努力地复原和记录我们的本土鱼类,慢慢地形成一册或多册拓本。”赵建明告诉记者,尽管在有些人眼里看来这是一个不可能实现的“梦想”,“但对我而言,梦想总是要有的,哪怕我现在99岁,我也会怀揣着这个梦想,并为之努力,总不算晚的,而且,现在做鱼拓的人也越来越多了,众人拾柴火焰高,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