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东商报·速豹新闻网记者 孙倩
有时,大兴安岭的夜格外静谧,东子躺在床上,甚至可以听见针落地的声音。但也有时,外面的风呼呼地吹,四周传来动物的叫声,似乎在遥相呼应。
这里有许多和东子一样的瞭望员,每个防火期,他们都在守护着这片土地。
站在塔上,他目光所能及的,是一片森林,一段公路,和七八公里外俄罗斯的小村庄。
山里生活简单
山上的生活太简单了。一座二十多米高的瞭望塔,和一间苯板搭成的小房,还有东子十五年的时光。
每个清早,他要行在陡峭的楼梯之上,在镂空的塔架里,一步步走到高塔的上方,那里有一间小房,大约四平方米,它拥有八扇窗户,一张床,一个望远镜。晴朗无雾的天气下,透过望远镜,东子可以看到十公里外在公路上行驶的小车。
东子的瞭望塔位于中俄边境,归属黑龙江韩家园林业局,这里有五十座瞭望塔,分布在大兴安岭几个山的山尖之上。
山里的生活很有规律。天亮上塔,天黑下塔,每隔半小时,东子就要向上汇报情况。每天说过最多的话,就是对电台“收到”和“正常”。
他要不停地望向塔下的世界,去仔细寻找,某个地方会不会突然出现可疑的烟,再和其他塔上的瞭望员交叉定位,尽可能准确地寻找到起火点,及时上报。
东子说,如果漏岗,一个疏忽,可能后果很严重,“所以在这,就是靠着一份自律和一份责任。”
等到天黑,东子就会下塔。在瞭望塔的旁边,是一个蓝顶小屋,房子很简陋,他就在这里生火做饭,度过了一个又一个夜晚。
躺在床上,他偶尔会听到动物的声音,“有时候也害怕。”每次东子都会把门拴住,他在房子外面用木板围了一圈,防止蛇进入。
山里,有黑熊、“傻狍子”、猞狸、狐狸,他能看见它们的足迹,但很难遇到人,只是能看见七八公里外俄罗斯的小村庄。
偶尔,有迷路而来的外地人,都让他兴奋,东子会热情留下对方,用储存的食物招待客人,相谈甚欢。只是每次客人离开的时候,就又留下了东子一个人,“心酸,失落,说不上来的滋味。”
贮备粮食
每年三月中旬,东子就要做好进山的准备,他要带耐得住储存的蔬菜、干粮、塑封的熟食去山里。这一去,非特殊情况,基本只能几个月后再回家了。
逢上大雪天气,山里的路格外难走,汽车在路上,难以越过厚厚的积雪,东子就需要下车,用铲子清理积雪,尽量让车多通行一段距离。“车上的东西太多了太沉了,清理积雪相对还容易点。”东子说,哪怕五百米,对他们来说,都是一段难以跨越的距离。
“粮食必须要带够,米面粮油就不必说了,白菜、洋葱、土豆都得带得足足的,够吃几个月才行,新鲜青菜根本存不了多久。”东子说,他们不能离开岗位,可进山的路,也沟沟壑壑,逢上阴天下雨,难进难出,“家里想送过来都费劲,就自己带够了,在山里晒点豆角、豆腐丝什么的。”
其实,山里最难的,是用水。山里没有井,所以每次进山,他会准备20多桶水,每桶要50多斤,“要找那种大斗才能拉上来。”东子说,这些水就是他在山里所有的饮用水。
其余的,则要交给雨雪了,三月份的大兴安岭还有未融化的冰雪,瞭望员需要把冰雪取回融化,夏季则是接雨水,日用的洗脸刷牙洗澡,要依靠大自然的回馈。
山里不是世外桃源,这里的日子除了忍受日复一日的孤独外,还有每个季节特有的困难。
天寒,这里没有任何取暖设备,盛夏,这里也没有可避暑的空间。冬天大兴安岭的气温在零下,除了往身上套一层层棉衣棉裤外,没有其他的取暖方式。而夏天,温度升高,难以忍受,每到晚上,山里的蚊虫密密麻麻将纱窗“糊得厚厚一层”,被咬一下,可能会肿好多天。
他在房子旁边挖了一个地窖,用来储存食物,并用东西盖得严严实实的,“不然老鼠就钻进去了。”东子说,在山里想吃点青菜、鲜肉,可太奢侈了。
不能当逃兵
东子是1978年出生的,在大兴安岭当了八年兵,熟悉这座森林,转业后,便来到这里做瞭望员。要说十五年间,没有动摇过,那是假话,“可咱不能当逃兵啊”。
其实上岗前,单位会统一培训,他们也初步知道山里的生活很苦,但直到真正来到这里,东子才能感受到生活艰难,“可是人家都能坚持住,咱咋就不行呢?”
他记得自己第一次上塔,“就是硬着头皮上去的。”领导在前面引路,他在后面跟着,“别提那心情了,吓得心里突突的。”
第一年,妻子陪着他来的,陪他度过了最不适应的时光。他自制了一个工具,用绳子绑上一个兜,每到中午,他就会将兜从塔上顺下来,妻子将做好的午饭装进去,他再向上拉。
等到第二年春天,东子一个人来的,他到塔上的那天,心情特别不好,“我就想着,干啥活不能挣点钱吃口饭,干啥受这罪。”烦闷,难以忍受的时候,他冲着窗外喊两声,来排解痛苦。缓过来了,就再去寻找自娱自乐的方式。
其实现在的生活好多了,东子说,他原来的瞭望塔,旁边还是个用木头搭成的房子,也没有什么无线网络,就靠着一台收音机,还有几本书,度过了不知道多少个日夜。
现在网络信号虽然不算稳定,但他常常拍摄视频发布在网上,用以记录生活。他记得,今年有一只黑熊走到了塔下,“人家都说,小黑熊旁边一般都有大熊,我也没看到。”他拍下了黑熊的样子。
干的就是这个活
落雪的时候,东子能看见动物的脚印,傻狍子最多了,“走两步就要回头,所以说叫傻狍子。”东子也听说了很多关于动物的事,养牛人的牛被黑熊吃了,养蜂人的蜂箱被啃了。
他承认,这份工作有它的苦累之处,“可你干的不就是这个活嘛?”东子说,这么多年了,他仍然对火情十分谨慎,罗盘上一度的差别,现实世界里也许就是十公里的差距,“仔细想想,扑火队人家不累嘛?”
“有人问我,会不会干久了,都不会跟人说话了。”东子说,那太夸张了,还不至于。只是,每当下山和朋友相聚时,他常常感到插不进去话,那些最新的话题好像离他很远,像是和社会脱节了。
一年有七个月左右的时间,东子是在山上度过的,这就意味着,家里的大小事情,都要妻子操持。一个月四千元的工资,是他给家庭的最大支撑。
“我媳妇不容易,都是为了生活。”东子说,一个女人带着孩子确实不容易,有时候难免会埋怨几句,“咱帮不上,听着就是了。”
东子说,“还是那句话,咱干的就是这个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