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28岁的青年作家徐衎(kàn)凭借中篇小说《肉林执》出现在《收获》60周年纪念专刊上,和莫言、黄永玉、冯骥才等大家作品同期刊出,是该期最年轻的作家。有评论称,徐衎的小说取材广泛,叙述冷静,阅读时,看不出作者的年龄、性别、教育背景。这些看起来和他本人的生活距离非常远,甚至毫无关系的故事,却在他的笔端生出饱满的现场感。
近期,徐衎首部小说集《仙》正式出版,收录作者创作多年来累积的极具实力的7篇中短篇小说。书中,无论是向上面向太阳,还是朝下探究人性,徐衎都展现了他对普通人“欲望”与“变形”的深刻洞察。新作出版,徐衎日前接受山东商报·速豹新闻网记者微信采访。
探讨普通人的“欲望”与“变形”
提问:许多文学爱好者是通过您在《收获》60周年纪念专刊上发表的短篇小说《肉林执》认识您的,可以谈谈这篇小说创作和发表过程中产生的故事吗?
徐衎:大学时阴差阳错从英文系调剂到中文系。开始很不爽,后来觉得理直气壮在自习室看小说的日子还蛮好,也就一路念了下来,大二大三连续参加了两次新概念作文大赛,很幸运拿了两次一等奖,也是那个时候认识的苏辛(《仙》责任编辑),再就是保研,继续在文学院念了3年书。保研之后,我记得乔以钢老师和我说过一句话:文学创作是一辈子的事,这3年可以不急于出作品,可以踏实安心读书。2014年毕业,参加工作,忽然有种生活扑面而来的感觉,小说写作也一下子突破了原来在校园的闭塞,感觉可以写的东西也很多,《肉林执》就是2014年年底起意。
因为我一直写的是短篇小说,所以《肉林执》写到1.5万字就刹住了。编辑反馈,为什么要这么急呢?可以从容地展开。于是就放了几个月,推翻重写,也不管体量大小,就是比较从容地写,不怕闲笔,不怕描述,没想到写完之后有了3万字,算是无意为之,有了我第一个中篇小说。这个小说的氛围是围绕我熟悉的浙中小城里的一些风物人事,比如民间借贷崩盘、拆迁等,但主题核心是想探讨,一个异类如何在一个比较传统保守的环境里偷天换日地完成身份认同,甚至获取某些特权。这在我看来是很惊险的一个冒险举动,也是吸引我写《肉林执》的原动力。至于发在《收获》60周年纪念专刊上是意外中的意外。
提问:《仙》中写到了很多少数群体,尤其是社会基层的生活,这些事离您个人生活有些距离,您是怎么关注到这些人的生活的?如何完成写作的取材呢?
徐衎:其实不是我刻意去关注,因为和我的距离不算远,或目睹或道听途说,就沉淀成了意识或潜意识,比如买断工龄的棉纺厂职工,并非是东北老工业基地的“特产”,还有福利工厂的残疾人、被收养的孤残儿童,因缘际会我都有所接触,有所感触,就写了。《苹果刑》里的孤残儿童是我在2016年底的一次活动中第一次接触,当时感触比较大,联想了很多,就虚构了这个故事,里面有一些生活起居的细节就源于那次接触和观察;《红墙绿水黄琉璃》是我去黄鹤楼玩的时候,天气比较炎热,导游的解说近乎聒噪了,但仍一遍一遍……突然觉得导游的工作宛如西西弗斯推石头一般绝望,由此再联想了其他一些工种,有了人物,然后结构了小说;《肉林执》写到的细节和环境氛围有一个积累的过程,有关上世纪80年代,听长辈说过不少,但是主要故事线是一个比较现代性的议题,是我自己想的;《试水》就源于一个梦境,坐在船头360度旋转,不停转,直到梦醒。这也说明当代县城是多么活力又丰饶的书写土壤啊。
阅读可以刺激写作灵感
提问:您一直生活在江南,没有像许多年轻人那样选择去北上广打拼。在《仙》当中也有很明显的江南气息,江南生活对写作有什么影响吗?
徐衎:本科在兰州,硕士在天津,合起来也在北方待了7年,但我可能比较慢热,至今好像并没有在文中有太多的“北方书写”,故乡当然意味着比较熟悉的写作环境、素材,是某种本能、潜意识,某种“肌肉记忆”一样的自发动作。
写作肯定也有一个从熟悉的、积累熟透了的慢慢向陌生的经验跋涉的过程,当然很多时候其实我的小说讨论的议题并不具备那么强的地域性,但还是放在江南背景是出于某种便利,小说毕竟需要搭建一些物质基础,那放在江南,我至少省去一些做功课的工夫。
提问:关于阅读,有的作家大量阅读,少量输出,有的作家大量输出,阅读比重相对下降。您属于哪种?个人喜欢阅读什么样的作品?
徐衎:我觉得和很多同行相比,我的阅读量和作品量都不大。我是交替进行,可能阅读一阵子,再写作一阵子,也不会有特定的书单或者以前做论文那样为了某个题材去集中阅读涉及的书目,还是比较自由、散漫、随性的阅读,所以我也在反省,警惕自己是不是落入到类似“信息茧房”这样的盲区里。这些年也有意识地多读历史、社科类图书,防止知识结构单一、狭隘,然后在写作阶段,我可能就不太能读太长太大的部头,会读些短篇,而且我个人经验,写作过程中的阅读特别能刺激灵感,在不知道后文如何进展推进的时候,读点什么,总能有意外之喜。我个人喜欢阅读那种“哦,我达不到,或者我暂时达不到”的作品。
想写就写,学会珍惜青涩
提问:多次获得全国新概念作文大赛一等奖,这个奖项在年轻一代的心中分量十足。对于那些想要写作的年轻人,有什么建议呢?
徐衎:我参加的是第11届、第12届,新概念作文大赛给我一个很大的鼓励,让我有了点底气——我可以试着继续写写看。当然也助长了我一段时间的虚荣心,我的所谓的第一个长篇小说《小米村断代史》就是那个阶段的产物,在此也向当时出版它的编辑和出版社表示感谢和歉意:你们太包容了。当然后面经历了很多生活和文学创作上的“毒打”。
如果说建议,可能以前我会说不要急于下笔,多沉淀,多阅读,多做准备。但这两年修订旧稿,我深深感受到,有些题材、有些细节、有些想法、有些内容,当时不记录可能也就永远地流失了,再也不会写了,所以年轻的朋友们,想写就写,勇敢写,大胆写,多写,珍惜青涩,因为但凡有点写作天赋的人是很容易成熟的,青涩更珍贵。
提问:在创作中有没有瓶颈期?如何突破?
徐衎:写作久了是要面对自我重复的陷阱,但这个问题目前不算困扰我,毕竟手头的书,我这辈子再努力用功也不可能看完,以前一想到这个就焦虑,现在却是心安,意味着我有退路,浩瀚的退路。如何寻求写作新的增长点和突破口,阅读、观影都可以,或者干脆不写作,放下作家的自我暗示,安心做一阵子“大生活家”,也可以。
我现在生活工作的环境其实离文学蛮远的,相反身处一个几乎都是理工科生的环境里,我觉得有一种文科生少有的务实空气,然后在现实生活中对我的帮助也挺大,比如帮我看房、买房,讨论理财等,我认为也是一种别样的文学经验。在离文学有一点距离的地方谈论文学、反观文学、操作文学,我觉得也挺好。
◎山东商报·速豹新闻网 记者 朱德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