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新闻频道>周刊集群 > 内容详情

【深度周刊】一位“堂吉诃德”的独自等待

2021-11-29 07:21:15  大字体 小字体 扫码带走
打印

湖北恩施有个动物园,地名就不用提了。园长是一位81岁的老人,叫罗应玖,认识的人都喊他老罗。

老罗年轻时,自己花钱收养“动物”, 开始了救助之路。1989年,当地要建动物园,便把老罗敲锣打鼓地送上了山,建起了凤凰山动物园。他一人开办起动物园,一开32年。拖欠饲养费、让动物园搬迁……政府与老罗“闹掰”,动物园成了老罗自己的事。

老罗的确是老了,走起路来都有些轻微地摇晃。他就坐在那里,看着眼前的广场,等待着访客。可是,每天清晨,当他扫完台阶上的落叶,推出那辆“二八大杠”单车,就如同跨上战马的将军,立刻脚底生风了。

门票收入可怜,老罗搭上自己的退休金不算,还负债200多万元。他用这些钱去市场上买些吃食回来给他的那些“残兵败将”,有断掌的熊“乖乖”,失明的“大猴子”,他的“秋秋”“宝宝”“猪猪”“欢欢”……还有他的13只狗。

满头白发的老罗也曾有他的高光时刻,但是现在,前路未卜的动物园是他生命的全部问号。

老人罗应玖,人称“老罗”

傍晚的凤凰山动物园

八旬老人和他的“残兵败将”

他就坐在那里,看着眼前的广场。

老罗的动物园很好找。在恩施市中心舞阳坝商圈,沿着东风大道向北走上10分钟就到了。动物园在凤凰山上,山下是清江,江上一座仿古风雨桥。凤凰山森林公园的西门与风雨桥相对。

沿着凤凰山的漫步道爬坡几十米,再穿过一个长长的隧道,在山的一侧有一处狭窄的门脸。铁的栅栏门向外打开,外边也没有招牌。一位满头白发的老人,端正坐在门口泛黄的写字台后,听着收音机,安静地看着眼前广场上嬉笑的儿童。

老人背后的墙上贴着的喷绘布提示着来客,这里是“凤凰山动物园”。一对年轻的夫妇,带着一双儿女,来到门前。

“你这里,有些么子(什么)?”丈夫问。

“有孔雀、有猴子、有野猪、有狐狸、有麂子……都有哈。一人十块,(很小的)小孩不要钱。”老人一腔湖北口音,抬起头笑着说出一连串的动物名,没有丝毫地停顿。

动物园依山而建,占地不过三亩,动物都在上边。一家人进了门,沿着走廊的台阶向上走去,沿途是一辆靠在墙上的凤凰牌旧式自行车,几只错落趴在台阶上的狗。“慢点,狗狗不咬人,慢慢看哈”,老人的声音在他们的身后响起。

他就是罗应玖,这家动物园的园长。认识的人都喊他老罗。

老罗是一个老人了。今年81岁。瘦削、佝偻,背上鼓起一个大包。白发齐肩,面目白净。尽管上面的牙只剩下两个,说话却有中气。

已经是冬天了。他穿着浅蓝色的衬衫、灰色的外套、深棕色的裤子,脚上却套着一双白灰色洞洞凉拖鞋。老罗是干净而清洁的。只有大拇指指甲缝里和拖鞋的一侧有些黑色的泥。他说,他搞惯了动物园的事,锄粪呀、换水呀,不如这样(穿凉鞋)好一点。

老罗的动物们住在山上的动物宿舍。宿舍有两排,每种动物至少一个小房子,四四方方,有二十多个。小房子三面是墙,一面是铁栅栏。铁的栅栏是小房子的门和窗,动物们不担心透气,味道自然也都散发出来。

尽管老罗每天都要打扫,空气里依然弥漫着动物身体和粪便的混合味道。尤其是尽头的三头猪,更为腌臜一些。也有的游人受不了这个味道。一位胖乎乎的女士就带着孩子慌慌张张地走下来,仿佛被追赶一般,连连说,“太臭哒(啦),太臭哒(啦)”。老罗有点尴尬。说,现在人们家里都很干净,受不了这个味道了。

老罗的动物都是一些“残兵败将”,近二十种,他给它们都取了名字。一只断掌的熊叫“乖乖”,来动物园17年了,是老罗用3000元买来的,不然“乖乖”可能早已上了人类的餐桌。一只双目近乎失明的猴子,叫“大猴子”,来动物园时间最长,已28年。有“大猴子”就有“二猴子”,那是另一只猴子。

三只孔雀都叫“秋秋”,因为是秋天来的。“五六年了,也是高寿了。” 狐狸也叫“秋秋”。今年秋天来的。两只浣熊才5个月大,老罗叫它们“宝宝”。豪猪叫“猪猪”,猪獾就叫“欢欢”。无论是去世的还是现在的动物,老罗也都记得它们。他养过的一头没有尾巴的老虎叫“虎虎”,一只老了的狮子叫“洋洋”,都在几年前去世了。连那只陪伴他多年的蟒蛇“自然”也已于去年故去。

老罗还收养着13条狗。“打的打,偷的偷,也不多哒(啦)”,老罗说,这些狗有些是流浪狗,也有些是别人送来的。

他给它们也都取了名字。最小的小狗叫“点子”。黑色的狗叫“黑娃”,白色的狗叫“白娃”。“黄头”的头顶上有一撮黄色的毛,所以叫“黄头”。最胖的狗叫“胖胖”,老罗喊起来是“胖、盆儿”,就像两个玻璃杯撞在一起,清脆有声。

看到“白娃”要出门,老罗赶忙说,“回来,白娃,不然关门呦。”

饲养、卫生、出纳、收银、采买,这是老罗一个人的动物园。就在门前桌后,他讲起了他的一生,他和动物的那些故事。

老罗在给猴子喂馒头

一家人来参观

老罗动物园里有十三条狗

边拉扯孩子边买动物

老罗说,昨天的事就是今天的事。很多事情,他忘不了。

老罗生于1940年,出身恩施乡下,生下来就在山村里。小时候,他和父亲两人在山上搭个茅草棚,放牛放马。恩施山多树多。那时,山上都是三五人、七八人一抱的大树。

他只上到初中一年级。长到18岁,老罗成了壮小伙。他被初中老师喊去学校后勤帮忙,在学校养猪、放牛、放羊、挑水。“(养着)2头牛、24头猪、15只羊,每天担40担水”,几十年过去,难为他记得这么清楚,“每个月还要从镇上担2000斤粮食到学校。”

在他24岁那一年,有部队去当地招兵。征兵的排长见他身体健壮,“蛮高兴”。排长说,好小伙子,跟着我们当兵去。就这样,老罗去了部队,成了工程兵。

工程兵流动性大,老罗跟着部队到处跑。“逢山开路、遇水架桥”,走遍了新疆、湖南、广东、广西。当兵10年,是我们这个地方出去的兵里面第一个提干的。探亲期间,他结了婚,有了孩子。一子一女。儿子罗斌,1972年出生。女儿罗震,1974年出生。

后来妻子身患心脏病,不能动弹。妻子需要照看,孩子要人抚养,老罗于1976年退伍。“没得办法的办法”,老罗对部队恋恋不舍,走的时候,部队战友和自己是流了泪的。临走,团长嘱咐他,“回到地方做点有益的事情,做点有声有色的事情”。他记在了心里。

回到恩施,老罗被分配到一所中学,管理后勤。两年后,1978年,老罗第一任妻子去世。随后,他被调到清江电影院工作,孩子也带到电影院照看。同事笑称他是“高级保姆”,他也全盘接受。

1980年代,是电影放映的“黄金岁月”。罗斌记得,那时候大冬天起来去上学,电影院门口买票的队伍排得老长了。他看到,一个人戴的帽子掉了都不敢去捡,怕别人插队。老罗放电影,一天最多放过21场,人都是满的,《唐伯虎》《追鱼》《望乡》等,老罗还记得那些电影的名字。卖票、推销、场务等等,老罗都做。他天天很忙。

罗斌还记得那些被父亲带着去镇上放电影的晚上。每次回来都很晚了,十一二点钟的样子。路上没有灯,车辆也极少,近乎没有。他和妹妹坐在父亲的单车上。前边横梁上放一个,后边坐一个。老罗推着车,四周很安静。

回来之后,给儿女做饭吃,让他们赶紧睡觉。老罗睡不了几个小时,早上三四点钟就要起床,去贴广告(电影海报)。在恩施城,老罗一路走,一路贴,一早上要贴三四十张。

在清晨的市场上,老罗看到有一些人提着麻袋站在路边。他一问才知是在附近山里逮了野生动物,拿到城里贩卖的。“土猪呀、果子狸、麂子(一种小鹿)呀,很多”,他看到那些动物怪可怜,从一只鸟、一只小兽开始购买并收养。

凤凰山动物园  

政府敲锣打鼓把老罗送上山

他最初收养的动物是一只山獭(旱獭)。“那时电影院开会,它这里转转,那里转转,在人家脚边玩。”老罗对这只山獭念念不忘,“大家都很喜欢它。白天在家里睡觉,下午起来要点东西吃,晚上出去。”

他收养过一只“沙和尚”(灰头鹦鹉)。这只“沙和尚”会说话,会喊爸爸妈妈,喊爷爷奶奶,都会喊。而且还会看家。

有一次,家里来了一个收潲水(泔水)的人。那时,农村甚至部分城镇家庭还有储存潲水的习惯。那人提着桶进了门。因为家里没有潲水,老罗在楼上没有吱声,想着那人就走了。  

 “沙和尚”看见生人,却喊起来:“你干么子(什么)?”

那人仔细看了看屋里,没有人,就又往里走。“沙和尚”又喊起来,带着一口恩施乡音,“莫搞、莫搞、莫搞(不要拿)”。那人还是没看到人影,只听到喊声,就很慌张。一不小心,连桶里的泔水都打翻了,也顾不得,提起两个水桶就向外跑了。

老罗笑坏了,对着“沙和尚”说,“你还真行,喊的好呀”。四十多年过去了,老罗现在想起来,还笑个不停。

老罗喜欢动物。养的越久,感情越深,他收养的动物越来越多,就放在电影院一旁,吸引了很多人观看。1986年,电影院的人出主意,将电影院的露天场清理出来,让老罗办动物展览。老罗就在露天场搭了棚子,办起了展览,他还写了5个字“清江动物园”。

这是恩施第一个“动物园”。在当地引起了不小的轰动,来参观的人特别多。5毛钱一张票,一下午就收了50元。还有很多学生集体过来看。

老罗说,之所以叫“清江动物园”,一是他在清江电影院工作,二是清江流水,非常长远,到长江到大海。他也希望他的动物园能够长期开办下去。

当年,罗应玖自办动物园的事情登上过《人民日报》。“湖北恩施市48岁的退伍军人罗应玖新近办起了一座动物园——凤凰山民族公园动物园。罗应玖从1980年开始搜集散落人手的各种野生动物,到目前已收集了40个种类……”

这则往日的新闻,报道了老罗的高光时刻,也是他唯一的高光时刻。1989年,当地政府要办件好事,恩施需要一个动物园,就想到了老罗。他们资助老罗2万元在凤凰山修建了简易的动物宿舍。

“敲锣打鼓把我送了过来。”老罗说。  

购物归来

各项证件无法更新 林业部门要求搬迁  

与老罗不同,在儿子罗斌的回忆里,动物园一直是摇摇欲坠的。

动物园的建筑大修过几次。有一天下雨,卖票的房子都塌了。那是一个中午,因为下雨,没有人来。罗斌在买票口的桌子上趴着打盹,突然想起,他还有一本书没看完,起身就到后面屋子里去拿。再回来一看,房子就没了。至今想起,罗斌还心有余悸,说,“爱看书还是好”。

罗斌说,父亲开办动物园是“民办公助”的形式。但动物园开始运营后,初始还好。慢慢来的人少了,门票不足以支撑动物园的运营,预想中的政府补助也没有到位。

1992年底,罗应玖退休以后,所有精力集中在动物上。动物园开始处境艰难,除了门票收入,全靠老罗自己的退休金以及借款支撑。

动物园的管理部门也是几易其手。先是归恩施土家族苗族自治州林业局管理,后来转到恩施市林业局,现在是恩施市城市管理执法局在管。

1994年,因为经营困难,老罗向州林业局申请向社会公开求助。当年的一份州政府文件显示,凤凰山动物园属于“社会公益事业”,但求助并未带来多大效果。

1996年4月25日,因为追赶一只出逃的猴子,老罗不慎摔折了腰杆(脊椎)。

为了省钱,他一直没到医院去看。休息不到一个月,他就挣扎着起来,扶着车子上街给动物买吃的。疼的狠了,老罗就挨着一条蟒蛇睡,“它凉嘛,也是怕它跑”。

腰杆不疼了,但是已经弯曲,在背部鼓起一个大包,他还异想天开,睡在硬地上,想着能把腰杆整平。“哎呀,不行呀。”想起这事老罗也是苦笑。

1995年左右,因为一只受伤的熊,罗应玖和州林业局官员产生龃龉。起初,州林业局将一只受伤的熊放在动物园让老罗照看。后来,州林业局欲将熊卖给武汉动物园。老罗虽然不情愿,但也同意了,前提是州林业局要给他饲养熊的几千元饲料费。由此,双方关系僵化,多年没有缓和。

2000年后,经营动物园的各项证件一直无法更新。2006年前后,凤凰山森林公园整体改造,动物园也在改造之列。当地林业部门要求动物园搬迁,但因为选址等问题,老罗一直没有搬。双方就这样僵持下来。老罗说,进入21世纪,他没有很好地睡过觉,没有很好地休息过。

到了2019年,凤凰山公园提档升级,是当地重点城市建设项目之一。老罗的动物园也被修缮改造。恩施市市政府的一位官员告诉他,“老罗,你还是好好养动物。”

老罗说,他听了,心里热乎乎的(音:滴)。以前的事情,他也不想提了。

老罗在公路上推车疾走

儿女的人生也搭进了动物园  

“我们在家里都是动物园的长工。”已经49岁的罗斌说。

老罗的动物园,也让他的一对子女耗尽了青春。恍惚间,罗斌想不起妹妹去世是在哪一年。他只记得,那一年南方雪灾。也记得那一天,1月28日,那天是他的阳历生日,妹妹罗震在他怀里离开人世。那是2008年。

 “我妈生我的时候,还没有那个病(风湿性心脏病)。母亲得病后,将病遗传给了罗震。”罗斌说,因为先天性心脏病,罗震在动物园开办的时候,就辍学了,在动物园卖票,一直到去世。

罗斌说,妹妹从学校出来以后,天天呆在动物园,很喜欢动物,对动物也很有感情。“去世前,她一直呆在动物园帮忙。请人也请不起,再说,一般人也干不了。啥事都要做,一会儿锄粪,一会儿又卖票。那里气味又大。”

从小学到大学,再到成为健身教练,罗斌没有过闲暇时光,都奉献给动物园了。

(在动物园)每天都有做不完的事。从来没有玩过。”罗斌回忆,那时吃不好,睡不好,感觉日子没有尽头。由于父亲忙,很多时候都是他做饭,“做饭烧柴火,熏的眼睛睁不开”。

那时,他们一家人很少坐在一起吃饭。都是老罗端上来一盆菜,爷仨各自弄一点,各自去吃。“天天就是南瓜、南瓜。”罗斌现在已经是一位健身教练,他说,现在出去吃饭,看到南瓜再也不想吃。“现在健身,又要吃南瓜,很忆苦思甜的感觉。”

高中时,罗斌和妹妹还住在恩施“六角亭”,他每天从家里背一筐蜂窝煤出发,晚自习后,再背到动物园去。大学毕业后,因为动物园,也因为要照顾妹妹,罗斌本打算学开车、学设计、当兵都没有成行。罗斌也曾短期到外省打工,因为妹妹住院,他就回来了。

罗震的病情越来越严重,心脏功能逐渐衰竭。“躺几分钟就要坐起来。坐起来又要躺下去。”因为父亲照看动物园,他就负责照顾妹妹,“我和妹妹说,我都习惯了,睡10分钟,醒10分钟。” 罗斌看过《生命的不能承受之轻》。他说,他当时就有那种感觉,“既想她快点解脱,又不想让她走”。

2008年初,罗震走了。妹妹走后,罗斌有半年的时间都失眠。妹妹在的时候,罗斌每天有忙不完的事情,“觉得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妹妹走了,罗斌突然知道,他还是希望那些负担在身上。妹妹去世后,罗斌离开了动物园,成为一名专职的健身教练。

因为动物园,儿子结婚,老罗都没有出场。“我跟女儿妈结婚那次,都还是他们单位书记给他骗过去的,他就在门口杵了一下,就不见了。”

老罗说,哥哥去世,他也没有参加葬礼。儿子结婚,孙儿满月酒,他都没有参加。他不习惯于“场面”。他说,只要他们过好就行了。他还是牵挂着他的动物。那时动物园养着大型动物,只有他自己一个人,他不可能离开。

“怎么能不想呢?”老罗知道对子女是亏欠的,他也没有办法。“姑娘走的时候说,我不能陪你了,爸爸你不要把动物园搞垮了。”老罗说,动物园也有女儿的一份。女儿去世,也让他失去了一个有力的帮手。

为动物借钱200多万  

老罗的确是老了,走起路来都有些轻微地摇晃。

天刚刚亮,老罗就起来了。打扫卫生。待清扫完台阶上的落叶,他推出那辆“二八大杠”单车,自行车的一旁装了一个铁筐,他准备去市场上给动物们购买吃食。单车就是他的运输工具。以前他还能骑着,现在只能推了。

说来也怪,只要推起自行车,他便像安了加速器一样,脚底生风了。年轻人也要被他甩在后边。他穿过隧道,在公路上推车疾走,风吹起一丝白发。

很多人都认识他,不时有人打个招呼。到了菜市场,他在拥挤的人群中,轻车熟路。跑肉摊前,要一些猪肉。都是老熟人了,看到他来,老板熟练的给他装好。主人家的一只花狗嗅着老罗的自行车轮,它似乎闻到了同类的气息。

老罗说,市场上都晓得他这个人,有的都是几十年交情了,价格都会给点让步。就这样,他又购买了馒头等物品,就回程了。

“7点20左右,送孩子的时候,老罗已经推车回来。”恩施一位年轻的父亲说,他几乎天天能碰到老罗,“几天不见,还不习惯。也怪,他老人家的头发都没有一根黑的,全白了。”

老罗说,他之所有留着长头发,是因为有次剪短了,动物不认得他了。以后,他就留了起来,轻易不再剪,已经快20年了。他说,他要顺从动物的心情,不能顺从他的心情。

因为长长的白发和佝偻的背,让他闹过很多笑话。

“有位90多岁的老人,去年还来过。前年刚见面的时候,他说,妹妹你今年多大岁数?我说,七十九了。我说,你莫喊我妹妹,你喊弟弟,我是男的(音:滴)。哎呀,莫开玩笑、莫开玩笑。你是妹妹,就是妹妹。”讲完这个哭笑不得的场面,老罗也开心笑起来。

回程时,车子重了不少,他还是步伐飞快。等到山前爬坡时,他才慢了下来。这时,你才会意识到,这是一位年过80的老人。尽管上坡有些吃力,他还是说,“一般不很累哈。”

老罗回来,他的动物们也到了开饭时间,所有的动物都骚动起来。

火鸡从栅栏里伸出头来,瞥一瞥,瞅一瞅。看见人,又缩回去,又忍不住再伸出来。两只大狗汪汪汪,两只白鹅也嘎嘎叫。黑熊隐藏在黑暗的角落里,不做声。二猴子扒着铁门看着这一切,又像是看向很远的地方。尤其一只小猪等的心焦,急得吱吱叫,仿佛在说,快点,快点,快饿死了。老罗说,等下哈,有你的,别着急。说着,给它倒上饲料。

等忙活完,老罗就坐在桌旁,等待着游客上门。

“我的内心你哪个晓得呢?”两个曾一起参军的恩施老战友来看他,老罗很高兴,谈起闲天。老罗说,他只是一个“下里巴人”,就只能干一点平凡的事情,就是把动物园搞好,让恩施人特别是下一代能看动物。

在动物园呆一天,游客寥寥,十几个人算是多的。在一个下雨的中午,记者问老罗,上午来了多少人,他竖起一个手指头,“天气不好,就只有一个人来”。

老罗的动物园每天支出在400元左右。他的退休金涨到5000元了,再加上门票收入还是远远不够。他说,创办动物园32年来,他向周边亲戚朋友借的钱已经超过200万。罗斌说,不止这些,只能慢慢还。

在罗斌看来,父亲好像是被历史绕过了。“时代在发展,本来应该跟着时代的车轮走,他好像是被遗忘了。” 

推车的父亲,让他想起了“堂吉诃德”,“他就是那样一个人”。罗斌认为,有很多不需要父亲承担的,他承担了。不过,也可能是因为他坚持这样做,才有这么多人关注他。

多年来,老罗的动物园的确引起了很多关注。恩施的一对情侣来玩,给了100元。一位上海来的年轻女士给了50元。“哎呀,我的天哪,跑那么远过来。”老罗得知对方来自上海,感慨地说,近些年也得到社会上的一些帮助,全国各地的人寄一些狗粮,恩施市民也有些经常向老罗送些动物的吃食。

这些都让老罗很感动。他说,在他有限的生命中,还是想把动物园搞好。他还心心念念着,再把一些大型动物“搞回来和老百姓见面”。

“只要还有命,就搞。”他说,他还要再干十年。

在动物园里,一个小女孩喊妈妈,“这里还有一只猴子,它有点孤单”。

◎山东商报·速豹新闻网记者 王远发自湖北恩施

  

速豹新闻网·山东商报编辑:王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