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度周刊】另面张同学
◎文/图 山东商报·速豹新闻网记者 孙倩 发自辽宁营口
现在的生活像一辆突然加速，陡然多了很多节车厢的火车，张同学说，如果只靠他一个人独自充当火车头，他会很累，整辆车也走不远。未来，他希望自己和兄弟们都能够“独当一面”，每个人都能扮演好自己的人生角色。
去年12月，这个生活在东北小山村的普通年轻人，迎来了生活中的巨大转折。通过发布展现自己农村生活的段子，仅在某短视频平台上，两三个月的时间，他便积累了近1800万粉丝，成为今年的“现象级网红”。
这段时间以来，全国各地的媒体和无数粉丝涌进这个安静的村落，这让张同学应接不暇，“我还没有缓过劲，得缓一缓，我需要想想未来。”
接下来，他想走助农路线，“如果说当初的想法不是为了自己，那就太虚了，但红起来了以后还是想为家乡做点什么的。”
张同学日常生活
一日爆红的村庄
松树村，一个位于辽宁营口市东部的小山村，因本村的一棵古松而得名，距离营口市区大约80公里，离自己所属县区也有约50公里。冬日，东北的白杨秃了枝桠，一片残叶也不剩，一条柏油马路从中间贯穿而过，村子也由此被分成两个部分。一年到头，除了来村里拉蘑菇的大货车，鲜有外人踏足。
“祖祖辈辈种点苞米（玉米），就这么生活。”村里老人说，松树村就是那种最普通的东北农村，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这里会“红”。
近一个月来，这里破天荒地迎来了来自全国各地的无数探访者和各种媒体。村口，一方小木桌上，贴上了行程码，凡是入村的人和车辆都要经过一道登记程序，A4纸张上，横七竖八的字迹显示着来自全国各地的身份证号码。
这一切都是因为张同学的陡然走红。
去年12月末的东北，气温早已低至零下，屋外，岁暮天寒，屋内，温热舒适。张同学的老房子，就建在山脚下，夹杂在一片稍显现代的民居之间，“是爷爷留下的老房子”。张同学平日也住在老房不远的地方。
这间老房的外观，或内里的陈设，和张同学视频中一样，处处显示着岁月的痕迹。掉漆的木质家具，斑驳掉皮的墙体，大头的老式电视机搭配着DVD、年代感十足的海报……这是村子里最典型的老民居。
这样的民居，村里仍然还有几间，只是很少有人居住了。
最近张同学很忙，忙到让他焦虑自己的短视频没法儿及时更新了。去年12月末的一天，张同学顾不上拍摄自己的短视频段子，不断配合某互联网平台拍摄他的人物短片。在村口，一个骑三轮车的镜头，他拍了一遍又一遍。
张同学的家
“感觉自己身上有了责任”
张同学的真名叫张凯，今年35岁，正经的80后。
走红以后，网上对他的猜测五花八门，有人说他背后有专业团队，本人是影视科班毕业…….但他说，其实他“九年义务教育都还差一年”，基本生活都曾存在困难，一度要靠“拆东墙补西墙”度日，经历过辍学、打工、创业，如今他是两个孩子的爸爸。
面对各家媒体的镜头，他一遍遍复述着此前的过往，“很多问题有些千篇一律，”他苦笑，“其实该说的我都说过了。”有时候他甚至分不清镜头是来自哪一家媒体，但很多时候他已经没有精力去追问这些了。
走红像是一把双刃剑，张凯有了自己的快乐和苦恼。
记者见到他那天，张凯穿着一件青绿色的棉袄，踩着一双厚厚的老棉鞋，他脸色有点发红，眼角有几丝皱纹，看起来很疲惫。
中午拍摄结束后，他回到老屋，和等待多时的粉丝一一合影，然后坐在小马扎上，匆匆吃了碗泡面，在为数不多的休息时间中，躺在土炕上，一遍又一遍看着自己的视频。
“我已经五天没有更新段子了。”张凯说，生活仍然在继续，但他感到“身不由己”，如果说走红给自己带来了什么困扰，那就是时间不够用。
对于走红，张凯坦言，他也“稀里糊涂”的，他预料得到能玩起来，却没想到能达到这样，“说实话，我现在每天都焦头烂额的。”张凯表示，从第一次接受媒体采访到现在，他一直都没缓过劲来，“缓过劲来，我可能会想想未来。”
当聚光灯聚焦在这位农村汉子身上，他也有过迷茫，很多人问他到底赚了多少钱，他苦笑，“还没有收入，天天在干活。”面对直播带货的话题，张凯并不避讳，“其实生活方面也没大改变，还没到那一步。”
粉丝数量的增加，意味着他成了“公众人物”，他坦言，“其实这样也挺好，很多人看着你，才不会走错路。”面对媒体，他无数次回答了自己的想法，他想走助农路线，“如果说当初的想法不是为了自己，那就太虚了，但红起来了以后还是想为家乡做点什么的。”
张凯说，自己是这里土生土长的农村人，助农是自己想做的事。”
他说，“说得好不如做得好，我想做出来点什么，让大家能看得见。”
粉丝和二涛合影
承担着期盼
通过张同学的视频，唤醒了人们关于农村的记忆，但各有不同。
松树村里，有一条小河流淌而过，它见证着这里的寒来暑往，日复一日。冬日，河面已结冰，村民凿出了一个窟窿。午后，一位老人在这涮洗拖布，涮好后在石头上反复拍打，这个出现在张同学视频中的场景，是这里的生活常态。
有网友说，他在土炕、地窖、水缸中寻找到了曾经的童年回忆，但也有人说这是抹黑农村“脏乱差”，起初，张凯听见负面的声音很生气，他说“我真的不是这样的人。”
张凯告诉记者，他想通过视频来表达内心想法，比如支持年轻人返乡创业，激励大家谋得一技之长，关注农村大龄单身青年，“视频内容虽然有些怀旧，但来源于生活。”
冬日里，天寒地冻，在张同学辗转于各地拍摄的同时，粉丝们还在源源不断地到来。张凯没有拒绝过合影请求，他说，“粉丝喜欢你，大老远来了这，就为了合影，还是要满足这个小愿望的。”
老房屋内外，张凯的发小们默契地轮流守护在这，他们一边引导粉丝，“外面暖和，进屋坐。”一边委婉拒绝了粉丝的拍摄请求。张凯说，其实他并不抗拒拍摄视频，只是有些视频被发布在网络上后被“断章取义”了。
走红前，张凯和二涛几个年轻人曾被认为“游手好闲不务正业”，他们拿着手机东游西走，拍东拍西，上了年纪的老人感慨，“这都是不干活赚钱的。”但提起张凯这小伙，老人说，“家庭条件挺一般，人行，心眼好（善良）。”
一位站在村口的老人说，她一天至少要为三个陌生人指路，这位没有智能手机的老人还是不明白，拍视频咋就成了名人呢？她虽不懂得其中缘由，却也高兴，“小伙出息了，村里有名人了。”
村民投来的目光中，寄予了对未来的期盼。
“居高不下”的热度
在张同学的视频中，营口市建一镇是不可或缺的背景，他在这里吃饭、理发、买药，似乎能完成一切生活需要。松树村离建一镇不远，不过几公里的距离，一条不长的主街上，有着各式各样的商铺。一位餐馆老板说，最近镇上的陌生口音多了起来。
随着热度居高不下，这里也涌入了全国各地的网红。媒体报道，有网红定位在松树村后，发布了和张同学的合影，便又涨了上万粉丝，他们在这里直播，居住，唱歌，有人说，“甚至有网红在这镇上租了房子”。
张同学火爆背后引起的连锁反应不仅如此。
走进村口，先会看见一面崭新的“松树超市”的招牌，这间超市刚刚营业十余天，货架上琳琅满目的商品，老板李大强是营口人，他租下了这间空房子开了超市，接待来来往往的外乡人。
李大强一直在和张凯沟通，他想做张凯的代言人，但一直没有得到肯定的回复。李大强没有放弃，他每天都守在这里，还在这成立了“松树山庄”。
他介绍，山庄是和当地村民合作，让游客住到村民家中空闲的房子中，村民烧好热炕头，他们用张同学视频中的小火盆吃饭。这里没有富丽堂皇的装饰，而是真真正正的东北农村生活。
自从张同学火了以后，合作的邀约一股脑地抛过来，李大强只是其中一位。
“相互信任”的缩影
感受更为明显的是周家超市的老板娘王宏，在张凯的视频中，他总是去周家超市“嘎肉（割肉）”，常常记账，每次都会换来老板娘一个招牌式的白眼。
王宏说，张凯走红以后，粉丝也会来这里打卡，并请她配合着拍摄视频，只为了喊一声“嘎肉”，王宏几乎是有求必应，她也觉得有趣，也从不拒绝千里迢迢赶来的粉丝。
“大家是来找张同学的，不是找我。”王宏表示，她希望自己能做得更好，不要带来负面影响，“原本我不化妆，镇上领导告诉我，这里已经是网红店了，要我更加注意店内卫生和个人形象。”
还有网红在这里直播，王宏说，她并不介意，“我忙我的，她播她的。”一次，粉丝在拍视频时说，“你是不是飘了？”王宏以为是说自己，急忙解释，“我不会飘的，我也没资格飘的。”
最近，张凯还是会“静悄悄”去超市拍视频，再急匆匆地走。王宏没有过多打听张凯的私事，仍然和往日一样，配合着搭段子。唯一不同的是，她第一次下载了张同学常用的短视频平台，看见了自己在视频上的样子。
超市仍然开着，视频里记账的白板已经被年货挡住。王宏说，大约五六年前，“村里人夹脚时（经济周转不开），就会记账，等有钱再结，随着经济变好，这样的情况已经越来越少。也可以说，白板是村民之间信任的缩影。
“我也只是能搭个段子，别的其实我也不懂。”常常在张同学视频中出镜的药店老板娘说，她没有觉得搭段子奇怪，只是觉得好玩，“张同学让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
张同学和粉丝合影
“独当一面”的未来
自从走红以后，寻求合作的人有很多。张凯说，很多人难免会站在自己的角度和利益上考虑问题，这样的合作虽然获得收益，但却消耗了流量辜负了粉丝的信任，因此，对待合作，他会谨慎选择。
张同学的“团队”，是身边的亲朋好友的组合，他告诉记者，他应该不会更换团队，“我觉得弄成啥样是啥样，比较自由，不要让自己太累了。”
“虽然兄弟们跟我玩，也都需要吃饭，但是我讲的明白，每个人吃饭得靠自己的能力，不是张同学一个人就能把大家都养活。”张凯坦言，既然大家愿意和他“玩”，他就尽量努力，共同奋进，但最后能不能赚到属于自己的蛋糕，还要靠自己。
如果将生活比作一辆车，张同学说，他独自在前面拉着一车人走，会很累，走得不远。未来，他希望自己和兄弟们都能够“独当一面”，每个人都能找到自己的人生角色。
这一年，张凯觉得自己很累，“好像你一直在干活，但是却没有钱花。”张凯觉得今年是最困难的一年，但又是充满转折性的一年。
东北的天暗得很早，临近下午五点，生人陆陆续续离开了村庄，张同学和二涛站在门外和他们挥手告别。随着夜幕降临，村子回归了原本的平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