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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议事周刊】王广玉君与他的“机械腿”

2022-04-12 07:04:11  大字体 小字体 扫码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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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东商报·速豹新闻网记者 崔艳红 金立红

“我大大方方穿着短裤上街,他们会对我竖起大拇指:‘嘿,这小伙子,真酷!’”走在马路上,总有人关注到王广玉君(以下简称玉君),他们装作不在意地和这个有着“机械腿”的男人擦肩而过,错身后,再悄悄回头看。玉君预料到对方的这些小动作,他会突然转过头,跟对方看个对眼,这时候,感到羞赧的反而是对方了。

黑色开衫,牛仔长裤,白色板鞋,让玉君看上去与众不同的,是他裤腿里露出来的那截银色的连接管。2020年1月11日,一块长宽20厘米的铁块穿过玉君的左小腿,截肢后的他并没有气馁,而是穿上“机械腿”开始了新的人生,还出现在了北京残奥会的宣传片中,有了更大的世界……  

穿上义肢,王广玉君有了更大的世界

与众不同的“机械腿”

下午三点左右,是山东商报·速豹新闻网记者约好的和玉君见面的时间。他迎上前,带记者进入室内,又贴心地倒了一杯温水。整个过程中行动自如,一眼看上去,和正常人毫无区别。坐电梯的时候,他和同行人开着玩笑,“别走楼梯了,再把我摔下去了咋整?”

玉君是1988年生人,今年34岁,说起话来声音响亮,聊到有趣的地方便开怀大笑。他看上去要比实际年龄还要年轻一些,发型很个性——头发两侧剃短,中间留长,扎了个辫子,自来卷。  

坐在沙发上,玉君面向记者撸起裤腿,再脱下硅胶材质的护膝,展示了他的“机械腿”。鞋子里面,外层是硅胶材质“脚皮”, 里面是碳纤维材料的脚板;向上,是钛合金材料的连接杆,再往上,便是和右腿差不多粗细的接受腔。用手触碰,玉君膝盖以下的肌肉已松散,左腿要比健康的右腿瘦很多。

一开始穿着义肢上街的时候,总有人向他投来或是同情或是好奇的眼光。“他们装作若无其事从我身边走过,擦肩而过以后一定会再回头盯着我的腿看。”玉君回忆,在他刚做完手术后不久,一位妈妈领着孩子从他身边经过,孩子问妈妈,为什么这个哥哥没有腿?母子俩嘀咕着走远。玉君非常伤心,“我不希望别人同情我。”  

时间久了,玉君觉得躲避解决不了问题,后半生他必须习惯众人打量的眼神。于是,他开始在一切能露出腿的时候挽起裤腿。出事之前,他夏天从来不穿短裤。现在,但凡天气热一点,他便穿上及膝短裤,大大咧咧走在路上,别人打量他的时候,他还冲对方笑一笑,点点头。有时候,与人擦肩而过,他意识到对方会偷偷看他,便会突然转过身去,这种情况下, 感到羞赧的反而是对方了。

半截小腿“飞”了出去

2020年1月11日,玉君对这一天印象深刻,“快过年了,我连回家的车票都抢好了。” 

彼时,玉君32岁,在济南市的一家国企从事机械方面的工作。出事的时候,他在天津出差,正用遥控器控制着吊车。车间里,一块长宽20厘米的铁块在高压之下以极快的速度穿过他的小腿。一瞬间玉君倒在了地上,最初他没感觉到疼痛,整个人都是愣的,“突然就站不住摔倒了。”等到他想站起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站不起来了。周围的同事聚集过来,才发现玉君的半截小腿“飞”了出去,地面已到处都是鲜血。

玉君从事机械行业,也曾有过帮助同事救治的经验,他哆嗦着让同事用衣物绑住自己的腿部进行止血,随后被救护车送到了天津的医院。得知要截肢,玉君无法接受,“我刚三十出头,肯定不想少一条腿。”为了一线希望,晚上九点左右,玉君被转院到北京积水潭医院,一路上,玉君都硬撑着,处于清醒状态。但积水潭医院的医生也告诉他,“你这条腿,是保不了的,只能截肢。”等待手术的过程中,见医护人员聚了过来,他撑着的最后一根弦松了,晕了过去。醒来以后,手术已然做完了。 

白天笑晚上哭

赶上疫情,玉君在北京医院的重症监护室过了个年。三十岁出头的男人,身上背着车贷、房贷,肩负着养家糊口的重任。出了这档子事,他怕父母着急,也怕母亲受不了刺激,便一直瞒着家人。 

躺在重症监护室养伤的那些日日夜夜,没有手机,不能动,玉君满脑子都是,“以后怎么办?怎么生活?怎么跟父母交代?”同病房的几个病友比他的情况要好一些,但因身体的疼痛,大家的情绪都比较低迷。为了开导自己、排遣寂寞,玉君白天跟他们聊天,“左边这个大哥你怎么骨折的?”“右边这个你咋回事?”就这样,病房里的氛围因为玉君的存在而活跃了许多。  

乐观坚强的玉君只存在于白天。“到了晚上别人睡了,我该怎么哭还是怎么哭。”玉君跟记者调侃,当时的自己是经典的“网抑云”,“情绪上来了,眼泪压根止不住,第二天枕头全是湿的,脸颊也被泪水泡的发红发皱。”

玉君在北京住院期间,公司的领导到他家中慰问,试着先对玉君的父亲做思想工作。父亲意识到儿子出了事,未等人开口,便询问了三个问题:“我儿子还活着吗”“伤的上半身还是下半身?”“是两条腿还是一条腿?”在得到答案后,玉君的父亲尽管无法接受,却不得不强忍悲痛,向妻子隐去了儿子截肢的事实,告诉她儿子只是受了点伤,因为疫情在北京回不来。

2020年3月底,玉君从北京回到济南,在厂里的职工医院隔离。事情瞒不住了,母亲不顾一切要去医院看望他。玉君回忆,看到自己在病床上躺着,左腿空空荡荡,尽管父亲提前给母亲做了多番心理准备,“当妈的还是没忍住,跑到卫生间嚎啕大哭。”玉君反过头来安慰母亲,“好歹儿子还活着不是?”

 

“我的世界变大了”

截肢后,玉君表面风平浪静,但背后的心理折磨与痛苦可想而知。住院期间,他开始在网上找寻和自己遭遇相似的人,了解他们的故事,并私信他们聊天排解孤独,后来他和包括“独脚潘”以及廖智(汶川地震后失去双腿的女孩)在内的很多人成为了好朋友。

“独脚潘”原名潘俊帆,在车祸中失去了一条小腿,但是他选择了笑对命运的捉弄,和他的假肢克服了种种艰难险阻一起踏过戈壁、高山草甸、雪山、峡谷、沙漠、河谷等特殊地形,看遍大西北的磅礴之美。 玉君意识到,他和“独脚潘”的情况很像,“他可以活得这么精彩,我为什么不行?”由此,玉君开始了他的“机械侠”人生。  

穿上义肢后的康复训练,是常人难以忍受的痛苦。玉君形容,那种刺痛就像是直接用膝盖跪在地上行走。他一次次地与身体对抗,汗水浸透衣服是常有的事。从扶着栏杆到咬着牙走路再到跑起来,这个过程,玉君仅用了20天。

后来,他再次骑上心爱的机车,约上朋友跑山,还爱上了玩滑板。挺酷,这是玉君对这条“机械腿”的评价,他身边的朋友也这么说。2021年7月,玉君创办了一个自媒体账号,名为“加油玉君”,他发布的第一个作品名为“独腿骑士的日常”,视频里,有他迎着风奔跑在红色跑道上的画面,也有他骑着机车出行的画面。这一视频发出引发诸多网友点赞,很多人在评论区鼓励他,“帅爆了”“你努力热爱生活的样子,棒极了。”

2021年12月份,玉君还去北京参与了残奥会宣传片的拍摄。“以前过的是一眼能望到头的生活,上班下班,挣钱养家。你能想到吗?我活到32岁,没去爬过泰山,截肢以后,反而爬了趟泰山,三个小时登顶。” 重新站起来以后,玉君更爱笑了,“我穿着义肢去了好多个城市,拥有了以前没敢想过的自由,我的世界变得更大了。”

速豹新闻网·山东商报编辑:王迎